随着衆人和蘇府祠堂的距離越來越近,大家的視角也就越來越分清。衆人已經将要步入門檻,卻被裡面的光景吓煞,神智都恍惚了。
原來,這蘇府祠堂今日不僅僅隻安置了一口棺材,還有一隻窄短幾寸的棺材擺在大棺材的旁邊,因為這口新棺顔色過于濃黑,因而完美地隐沒在層疊燭光的陰影之下。站在遠處,乍一眼看去,仿若無物。
這口新棺,并未蓋上頂棺。
裡面端端正正地躺着一個身着紅色繡服卻被紅蓋頭将面目覆地嚴嚴實實的女子。
朗月沒有想錯,柳芊芊,果然就在祠堂内。隻是柳芊芊目前的狀态看起來……卻令人心驚。
芍七在不遠處瞥見了裡面的猩紅色的衣角,心裡一個咯噔,便有些不受控制地走上前去,一時間竟然撒開了朗月的手。
“芍七。”朗月出聲警示他。
可是眼前的芍七卻想什麼都沒聽到似的。
兩人眼看着芍七要掀開覆蓋住新棺裡面躺着的人的紅色蓋頭,蕭喜和朗月都覺得心裡頭不妙,二人極為默契的相看了一眼,就連忙跟上芍七的腳步,還提醒他:“萬事注意。”
如今的芍七哪裡聽得進他們倆人的勸告,他眉眼近乎空洞,模樣神态皆不似從前。
“他這是怎麼了?難道……這就是他發病的樣子?”蕭喜遲疑道。
“阿霖……”芍七忽地出聲喚了一句,言語輕輕,卻飽含悲苦與深情。
“他這是在喚誰?”蕭喜又問道。
朗月也很茫然,隻是搖了搖頭。
“等等,你不覺得今天有點奇怪嗎?怎麼到現在,還不見黑霧?”蕭喜張望了一下祠堂外頭的光景,隻見外面夜色如故,未有任何異動的氣息。
朗月聞言終是反應了過來,他連忙道:“快攔住芍七!他現在神志不清,而那蓋頭很有可能是觸發陷阱的關鍵。”
可如今縱使兩人多麼心急手快,卻還是落了芍七一步。
他已經将蓋頭掀開,同時也把棺裡的柳芊芊抱出了棺材。
果不其然,芍七這一頓動作下來,祠堂大門四周瞬間升騰出冉冉黑霧,順着地闆的紋路急沖沖地漫進祠堂。緊接着壁龛之上橫着的那柄長劍開始發出“嗡嗡嗡嗡”的刺耳尖鳴,猙獰地似邪惡的修羅在瘋狂擰笑。
這邊朗月已經拉住了芍七,硬是拽着趁黑霧未完全掩蓋視野的時候把人拉出了祠堂。
黑霧肆虐橫行,剛踏出門檻一步,外頭就已經被圍堵地水洩不通,乍一眼看去,烏黑麻漆不說,還處處彌漫着一股烏煙瘴氣的氣味兒,污人耳鼻視聽。
今夜的黑霧,又厲害了幾分。同那齊芒星陣,有着異曲同工之妙。
還好朗月與蕭喜早有準備,否則如果再同上次一樣燃燒靈根的話,損害身體不說,觸發了星網,到時候誰都别想出去,說不準最後不死也都殘了。
蕭喜還是緊張的,所以扣着朗月的手就更緊了幾分。兩人互相傳遞着的掌心的溫度,也給了她莫大的慰藉。
朗月如今拽着芍七的手還沒有半點松勁兒的意思,也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抓住的不僅僅是芍七的衣物,還有幾分皮肉。
而恰恰就是那幾分皮肉,帶給芍七的疼痛卻有頂了天的能耐,這要鑽心剜骨的痛楚讓芍七忽地醒過神來。他兩手抱着柳芊芊,騰不出空來,就隻能跺腳幹着急,嘴裡還嚷嚷個不停:“痛痛痛!松松松手!”
“芍七?你現在怎麼樣?”朗月還未順着芍七的意思松手。
“小公子,您這樣屬下也不好說話啊!”芍七哎呦叫痛。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芍七好似在黑霧深處隐約聽到了蕭喜偷笑的聲音。放在以往,他心裡絕是不痛快的,可這黑霧幹擾感官氣息,這偷笑在他耳裡透着絲絲瘆人的意味,他打了個寒顫。
感覺到手臂上的撕痛減去,芍七也終于得空回憶剛才發生的事情,意識到自己懷裡抱着的人,他也是震驚的,不過很快就适應了。
“不奇怪了,夜裡碰見柳芊芊,腦子裡都要犯糊塗,我都快習慣了。”他不自然地歎了一口氣。
“蘇府兇險,今夜将柳芊芊救出來就已經足夠了,為今之計是要趕緊出去。”看來朗月對芍七的狀态也早有所了解,因而言語裡并未表現出任何的驚詫,而是轉開了話題。
“對了,柳芊芊,她還好嗎?”蕭喜問出來她最在意的話題。
黑霧猶如濤濤濃墨,伸手不見五指。
芍七見不着蕭喜人,一下忽地聽到蕭喜的聲音,還被吓了幾分。
“放心,柳芊芊還活着,隻是暈過去了,人估計就是在柳府出了事後一直暈到了現在。”
芍七為了不然柳芊芊倒下去,扶着柳芊芊的一隻肩頭,他穩穩地扣在上頭,能夠清晰地感覺到柳芊芊的呼吸起伏。
“大家注意,估計和上次一樣,會有暗器。”朗月沉聲提醒。
蕭喜默了兩聲,其他兩人與她一樣,都在感知周圍聲音的變化。雖然不能料及兇器的方向,但還能提前對它們的出現有了一定的預判。
“來了。”蕭喜拽了拽朗月的手。
芍七則一言不發。
因為他知道,今夜的黑霧深處藏着是不同以往的兇惡之物。
“小公子,勢頭很猛,我們不用靈力的話……”
“這才是今夜的災難之處。”蕭喜附道。
“如果你們信我的話,可以聽我說一說破陣之法。”
“你已經想起來了?”朗月問她。
“你?破齊芒星陣?!”芍七嗤道。
蕭喜不太想理他,直接說道:“靈氣既然不能用,但至少還有個芍七,先讓他拿劍趕一趕暗器,最好不要灌輸過多的劍氣就好。
我的法子聽起來有些不靠譜,畢竟我也隻記得一些皮毛,還不是專用的,隻能說是□□。”
而另一頭芍七已經把柳芊芊交給了朗月和蕭喜,自己則暫時與團隊分離,為他人前前後後避擋來勢兇猛的暗針。
淅淅瀝瀝的針芒與帶着雄烈氣息的劍芒碰撞,發出噼裡啪啦的鳴聲,此起彼伏,環繞着所有人的耳周,擾亂心緒。
蕭喜拉着朗月,一邊躲躲閃閃一邊加快語速:“破陣,破眼破點破局。齊芒星陣以陣點多如星幕而聞名千古,陣法加強的情況下,破點和自尋死路沒有任何區别。所以,我們采取破眼之法。”
朗月蹙眉:“破眼,可我們并不知道陣眼在何處。”
“不不不,你錯了。蘇府的齊芒星陣很強,但是卻僅有一個弱點,那就是範圍過小了。它和詹遠客棧的性質可大有不同,這個陣法完全沒有那麼強悍的附加屬性,更沒有所謂的幻覺迷人眼。加上,詹遠客棧的陣法範圍大到能包下整個平台鎮了,陣眼得多難找啊?而且主要是它陣點就六個,所以,它的弱點就是陣點。
相反,齊芒星陣點弱點就是陣眼。我們隻要一鼓作氣,把蘇府炸了就行了,隻要我們動作夠快,星陣就跟不上我們,等它反應過來的時候,它估計都炸成灰了。”
蕭喜這番話真是叫人望而生畏,實以常人所不思及的點出發尋找腦彎的出路。
蕭喜沒聽到朗月的回應,也沒了方才說出那番近乎詭辯的言論的底氣,她弱弱問一句:“我就知道你不信我。”
“沒有,”朗月話裡好像帶了很淺的笑意,“隻是覺得你有的時候真的超乎我的想象。”
“嗨嗨嗨!嘛呢,老子都快累死了,你們那什麼破陣的法子呢,還不快些使出來!”芍七開始嚷嚷,他話裡帶着不耐煩,因知他的時間已然不多。
“所以,你能燒嗎……還?”蕭喜也緊張了起來。
“不。”
“什麼?!那該怎麼辦?!”蕭喜面露難色。
朗月覺得好笑:“我隻是說我不能拿火燒,卻沒說不能用水淹。”
“也是也是,我差點兒忘了你主要修的是水系術法。”
“你先把柳芊芊交給我,趕緊大展身手。不用擔心我,一時半會兒不會有事,周圍也有芍七掩護着呢。”蕭喜說罷松開了手。
松手後,朗月于手心彙聚靈力,體内的靈根脈絡逐漸明晰,隻是這次同上次散發的耀眼金芒不同,這一次閃爍的是溫和而粼粼的淺潤水澤。他的眼眸宛若一泓清泉,映着碎月的清靈,盛着水性最至善的包容。
緊接着一聲龍鳴響徹天際,自朗月身後騰躍而上,一路披荊斬棘撤退周圍的濃霧。
蕭喜眼見周身瞬間清明,立馬道:“就現在!”
朗月聽令發力,于他頭頂盤旋騰躍的巨大水龍再次長鳴,聲色空靈,帶着水的澄澈,浸潤心靈。它卷起雲霧,雲霧缭繞之間包住了更多的黑霧,黑霧被雲霧裹挾地不得動彈,進而被轉化成了水龍身體的一部分。
水龍逍遙,一舉朝蘇府祠堂沖去,帶着濃郁的潮氣。
蕭喜細嗅,聞到一股細若遊絲般的土腥氣。
緊接着,她的身上落了幾滴細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