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芊芊同蕭喜沒說多少話就回了濟世堂。
蕭喜實在有些激動,直接就來找屋子裡還在靜坐的朗月。
朗月聽到外頭焦急快活的腳步聲,還有些詫異,睜開眼睛之後,蕭喜就已經急急忙忙地站在了他面前。
她手裡還緊緊攥着盛滿涼茶的茶壺的把柄。
“你……”
“朗月,”蕭喜眸中重新閃爍出光華,“我找到辦法了,今夜,我們就去蘇府,我已經等不及了。”
“什麼辦法?”朗月聞此在态度上也不敢怠慢,生怕錯過了任何一個字眼。
“我剛剛仔細推過了,今夜會落一場雨。”
說罷,蕭喜立馬拎着茶壺晃到了朗月面前。因為動作過于捉急,茶嘴還蕩出了一些涼茶,灑在了蕭喜和朗月的臉上、頸上、手上。觸感冰涼,似在酷熱的地獄之間撕開一道通往極樂世界的口子,于悶熱的天氣裡,這般觸覺顯得格外清爽和奇異。
朗月已經脫口而出:“涼茶?”
蕭喜欣喜地點點頭,繼續說道:“所以還記得波潭麼?波潭亂雨,隻要在雨天,因為波潭的作用,在較為封閉的空間裡,就會影響這個空間内人的感官,除了雨聲敲打波潭的動靜以外,就不會聽到别的動靜了。”
之前在陳府,朗月也已經見識過了波潭亂雨的景象,對于蕭喜的描述,他自然很能理解地過來。
但是,這一次,他卻遲遲不明白蕭喜究竟要想表達什麼。
“蘇家祠堂的院子裡的确有一口不小的波潭,可就算今夜下雨,那口波潭的确能有這種作用的話,對于我們來說難道不是更危險麼?
黑霧幹擾感官,雖然我們在空間内感知不到同伴的方向,但還是可以聽到彼此說的話。若如波潭亂雨,我們便無法交流,也就是說,我們連最後握在自己手裡的把控權都沒有了。”
朗月表達出自己的想法。
“不,波潭是我們唯一的勝算了。”蕭喜眉宇堅毅。
“在這種時候就不得不搬出我師父的對我的諄諄教誨了。我當年剛成為他的徒兒的時候,最多就是個比較聰明的普通小孩,沒有靈根,更别提法術。
在像你們仙機門這樣的修仙門派眼裡,絕對會認為我這樣的是修不出什麼本事的。我師父卻不這麼認為,他說一個人的能力各有區分,也就是說,我是什麼樣的人,我使出的法術就是什麼樣的,法術的樣子由心而生,因體而蔓。所以,我學會了符咒之術。”
“一開始我也完全沒有想到這個,在知道波潭亂雨之後,我結合了自己的經曆,和昨夜看見你使水龍之術的情形,就一下子悟了。”
久違的思路就像烈日下陳織夢送來的這壺涼茶,帶給蕭喜前所未有的酣暢之感。她情緒激動,說話的時候,就差沒把唾沫星子噴到對面的少年身上了。
“我是什麼樣的人,我使出的法術就是什麼樣的,法術的樣子由心而生,因體而蔓……”朗月喃喃念叨,聲音不大,卻帶給他發自内心的震撼,這種震撼并非僅僅被這組文字牽動,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熟稔感。
話語亘古,卻跨越仿若前世今生的時間。
好似,在數百年前,乃至數千年前,也有人與他講過一般無二的話。
他腦中生起一絲疼痛,這絲疼痛毋庸置疑是在故意打斷他繼續深入的思考。
蕭喜怔住,忙上去問候:“你怎麼了?”
朗月搖了搖頭,說了聲“沒事”。
“我知道我現在可能表現地語無倫次了些,你應是沒完全理解我的意思,我便再細說一番。
術法呈現的狀态,都于施法者有着莫大的聯系,就好像我之前沒有靈根,所以隻能将符咒當做施法的媒介,與此同時,施出來的效果肯定也不如擁有靈根的人。
朗月你昨夜隻能靠水龍術釋放沖破蘇府黑霧和星陣的威力,也是因為你偏水性,隻能主修水系術法,換成其他屬性的任何術法,都不可能達成那樣的效果。
我在想,既然柳芊芊已經點明蘇府黑霧之中藏着一隻被封印的妖怪,那麼黑霧,乃至齊芒星陣都肯定是這隻妖怪的手筆。
作為他的術法,黑霧好像對于外人,也就是我們的感官之力格外敏感,似是忌憚。否則,能有威脅整個滄淩城之力的大妖怪,就算他還有餘力被封印着,也不至于憋屈到故意兜這麼大的圈子來對付我們。
它強大,卻也有弱點。
首先,不知出于什麼原因或是限制,在之前,他的動靜隻能局限于蘇府星陣之内。但在後來,他的手腳,亦是那些白袍人,就伸了出來。這貌似是循序漸進的,他的目的,就是為了引我們頻頻入蘇府,到他可以觸及的地方去。
這就是他的弱點之一,但目前來看,他的活動範圍可能會不斷變大,此弱點,可能會随着我們的動作越變越小。
其次,黑霧代表他的意志,很顯然,他是想對付我們的,力量不小,但能力局限,所以黑霧有意剝奪我們的感官能力。若按照法術的樣子由心而生,因體而蔓的說法延展下去,既然他忌憚外地的感官之力……
……那麼,我可不可以理解為,他沒有判斷我們存在的感官之力,所以,才要用這樣的方式限制我們呢?
這就是它的弱點之二,目前來看,這種說法還待考究,但也大有立足的可能性。”
這番話被蕭喜用行雲流水的語言仔細說了下來,未免不讓人覺得慨歎。
朗月明面上還是壓住了自己的情緒波動,心底卻震撼不止。
“對了,你再仔細回憶回憶,你和芍七第一次去蘇府時進祠堂的動作,我的意思是,你們當時在做什麼,然後黑霧恰巧湧上來了?”蕭喜又問道,面紅如赤赭,頭腦中的想法也逐漸踴躍。
“那晚,我與芍七剛要掀開蘇且光的棺椁時,外頭就有黑霧堵上來了,緊接着,就是你在外面喊着讓我們趕緊出來了。”
“是了,昨晚芍七也是因為觸摸了蒙在柳芊芊頭上的蓋頭,下一秒就有了濃霧堵了上來。”蕭喜道。
她沒忍住,埋着頭嘀咕了幾句:“難怪當時我第一次見那蘇府祠堂就覺得裡面很是玄妙,有種守株待兔的感覺。搞不好,當時芍七看到的白袍人進祠堂等等的詭異畫面,也是那怪物故意安排拿來吸引注意力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幕後之人因為無法光靠感官感知到我們的存在,才會憑借我們觸摸‘它’的觸感來判斷我們的動作,因而這些黑霧對于其來說還是一種極為遲鈍的反應。”朗月補上。說罷,又心起一陣惡寒。
因為他忽然意識到,原來屢屢讓他們三人幾乎脫力的黑霧,在幕後黑手的眼裡居然僅僅是一種極為遲鈍的動作。
這足以證明他的實力是有多麼地駭人,也是,就算禁足于蘇府之内,此人也能讓血蠕在滄淩城悄無聲息地散播開來……那麼,一旦怪物沖破封印,後果得有多麼地不堪設想?
“你說得不錯,畢竟隻要再細一點去想,也會發現之前兩次夜探蘇府時,黑霧發動攻擊時,就是我們有所動作的時候。黑霧能讓我們迷失感官,卻能在感官能力失控的怪物那裡放大我們的反應,從而借此捕捉時機,攻擊我們。”蕭喜點了點頭。
“如若這般話語成立,那麼齊芒星陣……就不一定是幕後之人的手筆了。”朗月細細思索,終是捕捉到了蕭喜思路的盲點。
蕭喜頓了頓,順着朗月的想法深入地探了一探,發現果不其然,這齊芒星陣倒的确成了她邏輯大網裡的漏洞。
因為,如若幕後之人隻能依靠外人與其的接觸來判斷他們的動作,且在齊芒星陣和黑霧都是作為他的手筆的前提之下來看,未免不令人覺得矛盾。
畢竟,星陣的氣息能夠與外人靈氣相撞,隻要逼出外人的靈氣,捕捉三人的動作實屬輕松。何必再多此一舉,非要等幾個人都同他在蘇府祠堂裡有一番交際之後,再釋放黑霧圍堵衆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