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和蕭喜兩人,一個靈力消耗得太多,一個精神消耗得太多。所以,盡管清理一個小小的祠堂這般放在平時裡看起來小菜一碟的事體,在如今都讓他們覺得有些力不從心。
兩人走走停停,收拾了得有近兩個時辰,才叫那兩隻一大一小的棺椁露出模樣。
好在暴雨既停,沒有讓他們吃更多的苦,否則,花去的時間不知要比兩個時辰多多少。
本來,他們的目标僅僅是蘇且光的棺椁。但是挖着搬着,剛好看到了挨在蘇且光棺椁旁那隻安放柳芊芊的棺椁的一角,兩人微微沉默,最終都不約而同地選擇将這隻棺椁也弄出來,好叫它幹淨些。
雖然事情早已發生,場面他們也早已見過,但再第二次看時,還是會帶來無限的感慨。
被雨水濡爛的“囍”字被外力撕扯地四分五裂,斑駁到不堪入目,被壓在廢墟裡,等待糜爛入土。亦如蘇且光和柳芊芊令人唏噓的命運。
蕭喜下意識地咬住唇,她眼眶酸意上湧,卻怎麼都哭不出淚來,淚早已流幹。眼眶和淚溝近乎要被淚水和雨水泡爛,脆弱的皮膚給她帶來隐隐約約的灼痛感。
朗月見她垂頭不語,便伸手朝她眼前探去,溫言說道:“别怕。”
“我……我沒怕。”蕭喜支支吾吾反駁道,卻掩飾不了語調尾部微微顫動的鼻音。
朗月默默收回了手,卻又被蕭喜一把拽住。
朗月動作僵了僵,聲色微揚,卻依舊溫柔:“現在可沒有黑霧了。”
“我……我還沒習慣,不……不行嗎?”
什麼鬼理由,蕭喜,你這樣豈不是等着别人來笑話你?!
蕭喜不禁将頭埋地更深了些。
這般動作落到朗月眼裡,竟有些“嬌羞”的意味。
蕭喜本以為朗月要與平常一般嘲弄她,卻沒想到隻是聽到了對方有些無奈的歎息,他又道:“那你便拉着吧。”
說罷,朗月重新将手伸好,手掌自然張開,十分坦然。
蕭喜怔了怔,擡首看了朗月一眼,看到的是同語氣一樣溫柔的眼神,夜色如濃墨,盡管看不多大清他的容貌,她卻依舊能感覺到這些……這種感覺……簡直跟蒙眼看物的本領一樣令人倍感驚奇。
她心尖兒微微顫動,心想,他果真是變了,變得厲害,變得她都快認不出他了。
“謝謝,”蕭喜又道了一次謝,卻是下意識的,畢竟從前的她實在不是個矯情的人,并不愛說這些禮貌性的話。
她将手放上朗月的手心,他手掌微合,溫熱覆上了她的掌心,也給足了她安心。
他們撬開了棺椁上的釘子,慢慢将棺材闆子推開。
他們本以為會有很刺鼻的氣息撲過來,卻沒有想到什麼味道都沒有。
朗月左手生火,一團微弱卻跳躍的火光在他的掌心遊走。
“居然……半點沒有腐爛。”
蕭喜不禁乍舌,因為在她的印象中,距離她從信箋中得知蘇府嫡長子出事的日子已經過去将近十日了,更别提這個蘇且光極有可能在很早之前就已經死去了。所以,這麼久的日子下來,在如此悶熱的天氣下,又被封閉在狹小的棺椁裡,這軀體竟然是半點不腐爛?!
實在不符合常理,蕭喜想着想着,背後居然起了一陣冷汗。她倒不是因為害怕死人才有這種反應,而是畏懼這種玄乎怪異又找不到苗頭的事情,這種事情往往代表着“未知”,未知可以勾起人心最深處的懼意。
“封印之地怨氣叢生,蘇且光冤魂在世,所以會被怨氣滋養,軀體可保不腐。”
“可如今……封印已經破了,他的身體豈不是真的要腐爛了?”
朗月一邊拿火光照過蘇且光的屍體,一邊說道:“等事情了卻後,我們便會安葬他和柳芊芊。”
蕭喜驚魂未定般地“嗯”了一聲,随後也跟着朗月的動作對蘇且光的屍體細緻觀察起來。
蘇且光的面貌雖然是極不自然的灰白色,卻這也很難遮掩住死者生前意氣風發的模樣和氣質。他眉目俊逸漂亮,骨相英氣又明朗,氣質卻冷冰冰的,讓人不禁聯想起之前的鬼怪卿卿,真是如出一轍。他的模樣,完美契合了天下百姓對“少年英将”的幻想。隻是,就是這樣名冠天下的傳奇人物,最後卻死的不明不白,讓人覺得太過唏噓,太過心寒。
朗月此時已經将目光鎖定到屍體的喉結處,因為已經起了疑心,所以暫時松開了拉住蕭喜的手,默默按上了屍體的皮膚。
驗屍對于蕭喜來說完全是知識上的盲點,平時腦袋跳躍無比的她在此時卻跟木樁一般,木讷地站在朗月的身側,久久無言。
等察覺到朗月情緒的變化後,蕭喜才想起了動嘴講話:“你發現什麼了?”
“屍體喉結處呈現的顔色十分怪異,有淡淡的青紫色,若不仔細看,便會以為是屍斑。不過,這具屍體并不會腐爛,所以不可能有屍斑。于是我用手放上去摸了摸,果然察覺到屍體喉嚨上的脈管異常,是凹下去的。”
“凹下去?這是什麼現象?”
朗月搖了搖頭,蹙眉道:“也許是中毒,也許是……”
此時,蕭喜一聲低呼打斷了朗月的話,她詫異地指着屍體的側面道:“你将屍體稍微側翻過來看看。”
朗月照做,果然發現屍體後脖頸處有很深的血痕,因為微弱的火光照在上頭,所以便留下了大片的暗處在下面,暗處是持有光源者絕對的視角盲處。還好此地還有蕭喜注意着,要不然他是絕對覺不出異常的。
他們将目光全部注意到屍體後脖頸上深深的血痕。
“這麼嚴重的傷口,還在脖子上,肯定是緻命傷吧?”蕭喜說道。
“傷痕怪異,看起來似是被繩索吊住後窒息而亡,可按照正常的邏輯來看,這種傷痕應該出現在身體正面,而非後脖頸。可是,我們方才也看見屍體正面喉結處除了一些青紫色的皮膚以外,沒有任何特殊之處,更不提這般深重的傷口。”
“那麼就絕對不可能是吊死的了,”蕭喜若有所思起來。
她目光順着屍體往下繼續看,最終将目光停在了腹部上,她頓了頓,叫朗月将掌中火往屍體腹腔上湊近些。
朗月順手掀起屍體身上的白衫,看到了觸目驚心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