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每逢雨夜,我便會回到過去,逼着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去經曆那段恐怖罪孽的過去。”蕭喜讷讷道。
“就像慶陽鎮的那個夜晚,”朗月頓了頓,又道,“那時你已暈厥,天下驟雨後,你忽然開始渾身冒出冷汗、一遍一遍地顫抖,我以為你病了,而青燈卻告訴我這是你的心病。便是那個時候,她将你的事情全部告訴了我,包括暗曹營和你六年前曾經身中血蠕之事……”
蕭喜忽然一笑,身體更松弛了些,攥緊的手松下。
“怎麼忽然要強調這些,你是在告訴我,你并非要主動揭我傷疤麼?你不用緊張,今晚路上我與你也都說清楚了,我隻是希望你不用那麼拘謹,不要什麼都僞裝着不告訴我罷了。”
蕭喜搓了搓疲憊的眼,繼續說道:“其實……我都知道的,既然你能從青燈那處發覺引魂針的特殊之處,必然也會懷疑上詹遠的身份。所以,青燈如果想要讓你相信她的話,就肯定會主動向你證明詹遠的身份,甚至還會借助我的例子來為她正名。”
朗月的眼神盯着蕭喜看,漸漸變得生動,他不得不再次感歎,和蕭喜這樣聰明絕倫的人交流交往,當真是一件奇妙又舒坦的事情。
“當年……後面究竟還發生了什麼?金瑤蒂為何會被人再次劫走,又消失遠方、生死未蔔?你為何會和青燈一樣對她懷有愧意,青燈說,這都是因為當年你身中血蠕的緣故……”
很顯然,故事并沒有結束,而戳破秘密的關鍵便是蕭喜。越是接近真相,他便越止不住前進的步伐。
“哈,那叫青燈的妖怪還真是不給我面子啊……”蕭喜故作苦澀地擠了擠眉頭。
“除夕金瑤蒂回去之後,我哥哥與她還會經常聯系,但大多數都是我哥哥偷偷去她們家找她的。
後來,差不多過了六七個月的時間,他們家的大少爺犯了事情,新帝年少還無力掌控全局,一幫新黨羽抓住這個機會清除老羽,金府大少爺就是因此落難,聽說他又是被牽連又是被陷害的,導緻整個金府都跟着後面遭了殃。
金瑤蒂作為府中女眷,一同被賣進了青樓。這個消息被我哥哥知道了,他告訴我,無論用什麼辦法,他都要把金瑤蒂救回來——”
六年前,即為平樂十一年——
不知不覺間,時至夏季。
德裕金府大少爺出事連累全家的消息,拖延了接近半月才傳到了慶陽鎮,緊接着連金府陷入混亂的時間都不等,盛京的軍隊就已經趕到了。
一紙聖旨落下,德裕金府人仰馬翻。家中男子先被帶走,女眷齊齊聚集在前院裡,沒了依靠的她們,聽着身後官兵們肆意搜刮搶奪府内财物的動靜,和滿口的污言穢語時,除了哭哭啼啼以外便是吓昏過去。
待官兵搜刮結束,府内女眷便被即刻帶走,家中凡有身份的女人都被迫立上身契,而婢女們的身契也被收回,年輕的即刻就地賣往青樓,年老色衰的就賣身給人做奴仆。
雖然金府出事的事情頃刻間就在慶陽鎮鬧得沸沸揚揚,但百姓們真正關心的,不過是他們眼裡的這種高門貴戶忽然崩塌的奇聞,給他們帶來的新鮮感罷了,從沒有人關心奇聞背景闆下的金府人的死活。
所以,官兵搜刮金府往後處置人員的消息,并無多餘的百姓知曉,當然,也沒有必要知曉。
而除了金府裡的這些帶罪的人,就屬蕭吉是第一時間知道這些消息的人了。
妹妹還年幼,無法應付的事情太多。所以蕭吉心下一狠,把他想要去救人的心思獨自按在了心裡,沒肯告訴蕭喜,以免連累了她。
在金府女眷被安置完畢前的那幾天裡,蕭吉将自己僞裝成一副覺得所有事情都無所謂的模樣,甚至沒有再主動跟蕭喜提及過金府和金瑤蒂的事情過。
恰好那時候的蕭喜什麼都不知道,心思也簡單單純,對哥哥突如其來改變的主意并沒有生疑,反而總是産生怪異的想法和快悅感。自從金瑤蒂走後,哥哥的偏愛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她殘破的安全感重新規整完好。
之所以說這種感覺是怪異的,是因為蕭喜内心清楚,她并不是真的很讨厭亦或是厭煩金瑤蒂的存在。她隻是覺得,如果為了拿回本就屬于自己的東西,金瑤蒂的犧牲就會成為必然的結果。所以,她真的不希望金瑤蒂再次出現。
就在這稍顯安甯的日子裡,蕭喜一步步淪陷,已有了自我沉浸的感覺,完全沒有察覺到哥哥的任何異常處。而這些異常處一點一點地積攢起來,厚積薄發,時機成熟後,造成猛烈而不可彌補的後果——
蕭吉悄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