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之寒語氣有些不耐煩:“找我幹嘛?還惦記着我的身子呢?”
女人也毫不落下風:“都是成年人了,饞你身子不是很正常嗎?”
酒吧裡人很多,聲音很嘈雜。兩人說了什麼,張麗和杜子規都聽不到。
兩人各要了二十元一杯的檸檬水,隔岸觀火。
“之寒,我今天來,是想跟你道歉的。為那件事。”女人眼睫低垂,濃密纖長的睫毛遮住眼眸,看不出什麼情緒。
“不敢當,你這麼叫我我都怕自己折壽。”
“我很抱歉兩年前的自己那麼沖動,雖然沒有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但是你肯定也遭受了很多心理壓力。”阮婷玉将一張支票遞給他。
瞿之寒看了看上面的數字——十萬,嘴角的笑意不知道是自嘲還是喜悅。
“不愧是我們阮大小姐,出手真闊綽啊。”
“之寒,我要出國了,但我心裡一直有個坎沒放下,所以我想來了結一下這件事情。”
“所以這算是精神損失費和輿論壓力賠償?”瞿之寒的手指摩挲着那張支票,眼底露出一絲愠色。
阮婷玉嗯了一聲。
會計課上老師用過支票來舉例子,所以這張支票确實是真的。更何況這麼點錢,阮婷玉也不屑于造假。
半晌,瞿之寒冷笑道:“阮婷玉,你這樣倒是搞得像錢色交易。更何況,你還沒睡到我。”
“隻要你不出現在我面前,就是最好的精神補償。”
瞿之寒将支票壓在她的酒杯底下,擦着幾個西裝大漢身邊走過。
張麗看見他的黑色保溫杯沒拿,硬是擠過人群拿了出來。
由于出門時沒注意到腳下的門檻,她踉跄了一下,手裡的水杯也因為最初的手抖沒拿穩飛了出去,摔在地上。
保溫杯頂部有一個淺灰色的不透明小暗倉,或許是滾落在地上不小心觸發了彈射按鈕,一張小紙片滑落出來。水滴落在紙片上,能看見一些墨迹。張麗趕緊将水杯和紙片都撿起來,跟上瞿之寒和杜子規等待的步伐。
“麗哥,你去酒吧幹什麼?”瞿之寒在确定幾人走遠後問張麗。
張麗手中握着的小紙條被手汗浸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塞進了自己的衣服包裡。
“我去酒吧當然是為了喝酒啊,你不是知道我喝酒這個癖好嗎?”
“那你倆一人點一杯檸檬水幹嘛?”
張麗自知謊言編不下去,于是捅破天窗說亮話:“杜子規拉着我來的。”
杜子規:???我冤枉!
瞿之寒轉過身去看杜子規:“喊她過來幹嘛?抱着那大漢大腿不撒手不讓他追啊?這小矮子什麼戰鬥力你心裡沒點逼數?”
張麗:你這樣說多冒昧啊。
瞿之寒進了閘機,才放慢腳步來繼續等兩人。
“瞿之寒,你保溫杯!”張麗将保溫杯遞給他。
本來被前女友找上就煩,瞿之寒現在隻想找個地方發瘋。
手裡的煙都燃起火星子了,看見張麗又熄了下來。
“沒事,你抽吧我不看你。”張麗果真把眼睛瞥過去了。
瞿之寒哭笑不得,還是掐滅了煙頭:“煙味是用鼻子聞的,不是用眼睛看的。”
張麗好像被怼的有些無話可說。
“有糖嗎?”
“可你牙不是不太好嗎?”
“沒事。”
張麗一個弓步跨上去,将薄荷糖穩妥地放在他手裡,又後退步回到原來的位置。禮貌地也往杜子規手裡放了一些。
瞿之寒把她拉到自己身邊來,“站我旁邊就站我旁邊,退回去是什麼意思?”
杜子規看兩人“有事”,說了句自己也“有事”先走了。
“走,一起去跑跑步。”瞿之寒冷不丁留下一句話,就朝前面的垃圾桶扔糖紙。
張麗大步流星地跟在他身後,才能與他的距離拉近一些。
“你把糖先吃完再跑,我還沒拿到急救證。”
言下之意就是害怕他跑步跑一半噎死了。
瞿之寒停下來,一半是為了等張麗,一半是把嘴裡的硬糖嚼碎。
薄荷的清新瞬間充斥了整個口腔,像要辣死每一個味覺細胞。
瞿之寒低頭看張麗,攤開雙手:“有沒有其他味道的?不喜歡原味的,太辣了。”
張麗在書包裡翻翻找找,最後找出一條草莓味薄荷糖來。
草莓的酸甜撞擊着味蕾,将原來的辛辣一掃而空。
雖然剛才杜子規和她坐在一起,但他看起來挺避諱這件事情的,并沒有和張麗細說。
兩人走到步道上,在掃臉處進行打卡。
暖黃的路燈光下,飛蚊成群結隊,形成一個龍卷風狀。
瞿之寒往空中打了一手,那些飛蚊就各奔東西了。
“你不問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你上次,是因為這件事郁悶嗎?”
瞿之寒點頭,眼睑低垂。
“杜子規不講這件事,我覺得,你也不想讓别人知道。所以我不問。”
“你不問是因為你不想知道?”
關于他的事,張麗總是有些好奇的。可往别人傷口上撒鹽這件事,實在是太缺德了。
“不就是情傷嗎?沒事的,瞿之寒,你以後會遇見更好的。”
瞿之寒的臉上總算有了點笑意:“你确實比她好太多。”
瞿之寒肯定覺得,張麗是個不經意被撩極容易害羞的人,他就喜歡在這個看她“出糗”。
暮色蒼茫,無繁星點綴。
張麗打開手機電筒,因為天色确實有些暗,不來點光亮看不見路。萬一不小心踩水坑裡還得洗鞋。
衣服包裡的紙條被張麗反複摩挲,直到指腹上染上了沙沙的紙屑。實在是等不了,她想看看紙片上寫的到底是什麼,張麗借口想小解找了附近的公共廁所。
雖然在水的浸潤下,墨水已經有些暈染開,但還是不難看出那張類似小便簽那麼大的紙上畫了兩個小人。
梨子般上尖下圓的臉,一個是紮着辮子打着腮紅的女孩,一個是雞窩頭打瞌睡的男孩。
女孩監督男孩上課不要睡覺,不然就考不上好大學。
下面那段正楷小字,謄抄得很工整,還能看出墨水筆下鉛筆先行描摹的印迹。
“麗哥,問個問題。”
“如果男孩後知後覺,女孩會繼續喜歡他嗎?”
喜歡用紅筆單獨标注出來,還結了厚厚一層修正帶繭子。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這一拍,剛好與畫上小女孩的心跳重合。
她收好紙條,小跑着回去找瞿之寒。不知道為什麼,慢跑心跳卻比快跑還要高頻,運動手表不止一次進行心跳頻率提醒。
“麗哥,心跳怎麼這麼快?”瞿之寒抓起她的運動手環,手指碰到她的手腕。張麗覺得手上一麻,又縮了回來。
瞿之寒停了下來,打算原地休息讓張麗調整一下呼吸。
望着黑暗中深邃的眼眸,張麗不自覺吞咽了下口水。
“瞿之寒,你是不是喜歡我?”
瞿之寒調整了呼吸,盡量讓自己說話平緩些。
很鄭重的一聲“嗯”,尾音拉得很長。
“你是不是真的,真的,真的喜歡我?”
張麗的額頭上蒙了一層薄汗,瞿之寒拿出一張紙來,輕輕替她擦拭着。
這次,張麗沒有躲開。
他将紙攥在手心裡,食指指腹以很輕的力度在她臉上貼了一下。用一種堅定且溫柔的眼神看着她回答:“真的,真的,真的,非常,肯定自己喜歡你。”
張麗的右手回握了上去,這是她第一次主動牽他。
你的喜歡是不是因為我暗戀的時間長?
她覺得自己在廁所裡反複背誦的這個問題已經沒有必要問出來了。
感情就是一個複雜的東西,或許是一個眼神,或許是一次對話,也或許是一次悸動的心跳。
時隔多年,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對他還是有執念,為什麼下意識看到他還是會心動,為什麼明明不敢仰望卻始終想勇敢一次試試有沒有未來。
她很期待,和瞿之寒的未來。
非常,非常,非常。
草叢裡傳來青蛙呱呱叫的聲音,枝頭的蟬也鳴了一聲。
“三十一号那天晚上,你有時間嗎?我可以約你嗎?”
瞿之寒不知道這個問題是專門針對他的,抑或是其他的人也收到了同樣的邀請。如果隻有他,那他接受。如果不是,那算了。
“隻有你一個人。”張麗的睫毛飛速地眨了兩下,大拇指捏在手心裡劈出了清脆的響聲。
“以什麼身份參加?”瞿之寒的這個追問就像是把她逼到風口浪尖上,一定要親口聽她說出那個答案。
張麗覺得表白是一件極其莊嚴又浪漫的事,這種情況下,不合适。她終于鼓起勇氣跨出的第一步,打算自己付出的告白,不應該在這裡草率地進行。
“你來,我給你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