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至此,步睢緘口,擡眸以詢問的目光看了汲沣一眼,後者則沉默以對。
步睢又接着說:“至于這其三,将軍可與我同入采邑,據城而守……雖能保全一時,卻又會愈加坐實将軍與我私通的罪名,屆時,國君定會派兵攻打,将軍以為你汲氏一族可否抵擋得住其餘公卿的攻城?”
周身血液一點點凝固,汲沣的心徹底沉了下去,他從未如此冷靜過。
“——将士們!随吾沖殺出去!”緘默半天,對虞汜徹底寒心的汲沣雙眸中迸射出熊熊烈火,他奮臂一呼,底下将士無不響應,盡皆高擎火把,殺氣騰騰地跟随他高喊。
“殺!殺!殺!”
“殺!殺!殺!”
“這又是何必呢!”步睢見狀暗自嗟歎一聲,而後又擡頭看向汲沣,高聲谏言道,“将軍不可!我已有一計,将軍如若聽從,可保全你我二人乃至将士們的性命!”
步睢這一番話,倒是引起了汲沣的注意。他停下了動作,将士們也随之放下手臂。這二十餘人的隊伍便又安靜了下來,個個嚴陣以待地将視線彙集在步睢身上。
“你有何計策?”汲沣冷道。
“将軍不疑我?”沒想到對方這麼輕易就相信了自己的步睢反而狐疑問道。
“呵,你若再拖延時辰,吾現在便将你亂刀砍死。”汲沣面色愠怒,冷笑道。
步睢聞言,并未被他所吓到,反而放下心來,笑了笑,而後娓娓道:“将軍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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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明如水,人聲寂然,可申籍采邑瑞城内卻是一反常态,呈現出一番燈火通明,人聲嗡鬧的勢态。
申籍不在采邑内,便委任了心腹家臣陽許暫攝邑中軍政,而今夜原本安然酣睡的陽許卻在方才接到下人密報,說是主君歸來,正在城門前,一面用石頭敲打城門,一面高呼開門。
陽許聽此傳報,當即一腳踹翻了那名下人,面色極為不耐煩地怒罵道:“大膽!你當我不知?主君因貪污一事已被國君羁押入獄,何以能返回瑞城?你若再敢胡言亂語擾我就寝,我便割汝之舌,扔去喂狗!”
那下人胸口被踹了一腳,疼得龇牙咧嘴,可又怕耽誤事情,便又滿臉惶恐地急忙跪步上前,一頭磕在陽許的腳下,磕磕巴巴地說道:“當真、當真呐!主君、主君如今就在城門下!主君身後好像還、還跟着一群人!主君還喊什麼有敵襲!要您馬上布防!”
敵襲?!
捕捉到關鍵詞的陽許這才猛然清醒過來,他立馬披上衣裳,從床榻上赫然起身,一面手忙腳亂地穿衣,一面急聲令道:“傳我令,全城将士即刻拿上武器、趕往城門,不得有誤!”
那下人諾曰:“是!”随即便立馬起身,拱手垂目,小心謹慎地退步出房。
可還未等他完全退出房門,陽許當即又叫住了他:“且慢!”
他陰恻一笑,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意味深長地說:“你去将牢中那幾人請出來,就說,他們要救的主君——已經救回來了。”
“是!”下人不敢擡頭,隻得顫顫巍巍地應下,随即不敢再有半步停留,急忙退出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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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許小人!主君在何處!”
被麻繩五花大綁住的家宰盧尚原本正在牢中休眠,卻未料到今夜忽的闖入幾個壯士,一言不發地便将他從地上拖拽起來,随後将他以及當初同他一起從申府逃命的幾名門客用馬車關在一起,往城門口拉。
等上了馬車,他們才知道申籍回來了!
盧尚聞此消息,一時心中驚喜,可又想到陽許此人專橫跋扈,狼心狗肺,當即又怒不可遏地大聲斥罵道:
“陽許,汝逆賊也!主君将邑中政事委任于汝,汝卻損公肥私!主君有難,汝非但不與我們相商如何營救主君,反将我們關押入獄,濫用私刑!而今主君既回,必将爾等反賊誅殺殆盡!”
站在城樓上,正打着火把向下尋找步睢身影的陽許還沒看清步睢在哪兒,耳朵裡便先傳來一陣辱罵他的聲音。
他眉頭微皺,面上已有不悅之意。下一瞬,他眉間很是煩躁地吩咐私臣道:“你去将盧尚一幹人押上城樓來,順便将他們的嘴給堵上!”
私臣應聲道:“是,家主!”
等到吩咐完下屬,陽許才又朝着城樓下黑漆漆的地方觑眼看了看,而後大喊一聲:“可是主君歸來矣!”
卻未料,濃墨夜色裡,傳來的是一道極為陌生的聲音:
“是我,汲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