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離開江南之後,上天無路遁地無門,萬般巧計無處施展,便把一腔心血都花在了這座小城上。
前朝的兵部尚書眼光不錯,遼城天生有作為軍事要塞必須的要素:隔壁荒漠連着懸崖峭壁,易守難攻。前朝時已有堅固高大的城牆和足夠的糧草,再加上這麼一票有着心存憤懑卻無處發洩的人整天沒日沒夜的幹——終于成了現在的遼城關。
原來隻有四個的城門,按照八卦五行之術被改成了八個,其中的七門分别由“七傑”來守。
遼城關除了乾門和坤門之外,其餘六門都隻容守門者一人自由進出,或者說,隻有他們知道進出的辦法。
坤門無人守,據說是當年設陣的那位高人不小心算錯了一步,把原本應該放在乾門的機關陣法安在了坤門。門中機關陣法變得不再有定法可循,生門關閉,入者即死。坤門成了一個死門。
生門進易出難所以需人守,死門不進不出不必守。
乾門沒了機關,倒是可以自由進出了,可卻沒有人敢無令通過。因為守乾門者是“鎮鬼神”——遼城七傑的老大顧成嶺。
顧笑的“五師父”名為尚北風,外号“青嶂雨”,極其擅暗器與易容,每每遇到需要探查的事務,都是由他出門打點。
尚北風年過四十,雖然動不動就要扮成各種佝偻老者,但是真容看上去不過三十多歲的年紀。
因為常年蒙着人皮面具不見陽光,尚北風臉上的皮膚十分白皙。
他中等身材,臉很瘦,五官像是被磨平行地壓過,沒有一點特色,仿佛一張等待着被點上墨迹的白紙。
唯有眉心一道疤痕,深可見骨,讓他面無表情的時候都顯得面目可憎,連他的徒弟孫三看到他都會繃直了背脊。
尚北風話很少,和其他“七傑”也不怎麼交往,一切似乎都是為了隐藏氣息。
顧笑還記得,她一開始至少跟了尚北風三個月,才換得他終于看向自己一眼。那時候尚北風隻說了兩個字,“走開。”
七歲的顧笑聽不懂他語氣裡面的陰郁,她隻知道眼前這個人可以自由出入遼城,并且帶回來很多她沒有見過的東西。
她覺得尚北風願意和她說兩個字還是不錯的。畢竟她如假包換的親師父遊衍之,在她當年下跪拜師隻說了一個字,“哼。”
顧笑不放棄,一直跟到尚北風屁股後頭。若是輕功跟不上,或者尚北風隐藏了氣息找不到人,她就暫時回去。
反正第二天,七傑肯定會去白下堂議事。顧笑就在白下堂門口等着尚北風出來。
而尚北風,自從知道有個小丫頭在白下堂門口守株待兔時,先是想着和顧成嶺稱病不參加議事——反正他常年在外打探消息,參加議事不過走個形式,可是被顧成嶺以七傑需要共謀大事為理由駁回了。
尚北風為了躲顧笑,隻得一出白下堂的門,就立刻施展輕功飛奔,弄得劉天渝十分郁悶,還以為老五想搶他“雁無痕”的名号。
顧笑連續七天看到尚北風在轉眼之間沒了影,覺得不是辦法,直接找上了郁悶的劉天渝,請求他傳授輕功。
劉天渝大概是七傑中最好說話的一個,顧笑提,他就真的教,并且看在顧成嶺的面子上,比教他自己的首徒彭子明還用心——弄得顧笑是不是能感覺到彭子明陰郁的目光。
劉天渝話不多,教的東西也晦澀,就是反複地練步法,可是效果是實打實的。
不出半年,顧笑發現她可以看清看清尚北風的步法,甚至可以預知他即将跑路的方向了。
那段時候,其他六傑每日的樂趣就是在白下堂門口看熱鬧——那個黑乎乎的佝偻身影是尚北風,後面一小團若即若離的白色風煙尾巴就是顧笑。
阮甯看着覺得丢人,手上的銀蛇鞭都快提起來了,目光在兩人之間回移,思考着是先抽哪個。顧成嶺按下她的手,微笑着搖頭。
就這樣過了一年,終于有一天,尚北風出了白下堂,疾行了三裡路,不走了。
顧笑追上去,才發現前面沒了腳步的影子,正要找人的時候感覺到頭頂上傳來一陣陰沉的目光。
她擡頭一看,發現尚北風正用陰寒的目光注視着她,眉骨上的傷疤如同第三隻眼睛,異常猙獰。
“你到底想怎麼樣?”他沙啞地問道,顧笑從他聲音裡面聽出了無可奈何的妥協。
從那以後,他們看見向來獨來獨往的尚北風身邊跟了兩個小尾巴——那個怯生生地遠遠跟着的是他的首徒孫三,另一個跟着挺緊的是顧笑。
後來,尚北風出門回來的時候,會帶着一個小小的包裹。
包裹裡面是尚北風給顧笑捎的東西。有時是糖果,有時是些小玩意兒,有時是話本。
顧笑每次都在白下堂門口等,因為尚北風一出來就會把小包裹抛給她。劉殖和彭子明說,尚北風就像一個養豬狗的在投食似的。
“豬狗”指的是誰,自然不必多言。被貶低為”豬狗”的顧笑才不管這些,她和尚北風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玩得不亦樂乎。
隻是這次顧笑沒能乖乖等,因為尚北風這次去的是西境。他答應給顧笑帶一樣東西——西金戰士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