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成嶺從來沒有兇過顧笑。從小到大,倒是阮甯暴跳如雷的時候給她解圍了無數次。
在顧笑眼裡,這個爹相當于個擺設——顧笑覺得自己如同相隔不遠的那些蠻族養出來的牛羊,就是早上放出門自己吃草,晚上被一陣鈴聲喚回來。
這次是顧笑印象裡面顧成嶺第一次讓她留下說正經話,讓顧笑感受到了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壓力。
“我今日在等尚師父,看到了有人不小心闖進了坤門的守門陣。”顧笑一手扶着柱子,直起身子,避重就輕地說道:“我是去救人的。”
顧成嶺沒理會她,隻是問了一句:“這是你第一次亂闖守門陣嗎?”
顧笑:......
顧成嶺又道,“你這麼多年來,闖了多少次别的門的守門陣,你這次是怎麼出來的,子明已經和我說過了。你為什麼就喜歡這樣天天盯着守門陣?要切磋,好好準備試劍大會,不好嗎?”
顧笑沒料到顧成嶺居然是要在這裡和她算總賬,一時沒想到怎麼接話。
試劍大會是遼城的一件大事,不僅僅是因為這是一個切磋的機會。遼城是一群武林人士在危難之中白手起家建起來的。
雖然遼城離江湖甚遠,但是顧成嶺依然堅持着當年武林的規矩。
武林最簡單的規矩,就是成王敗寇。
顧成嶺能做到老大的位置,并不僅僅是因為他的人望,更是因為他的那無雙的鬼哭刀法。
雖然顧笑從來沒有見過顧成嶺使刀,但是她幾乎可以想象到他的刀法——在阮甯複雜的眼色裡,在遊衍之不經意的羨慕裡,在劉天渝死心塌地的追随裡。
試劍大會的勝者,遲早會繼承顧成嶺的衣缽,坐鎮遼城吧。
平心而論,有阮甯和宋晚紅珠玉在前,遼城對女子非但沒有輕視反而有些敬畏。
顧笑作為顧成嶺和阮甯的獨女,曾在拜師一戰上直接破解了遊衍之的成名一招,暗中有很多人對她參加試劍大會寄予了厚望。
然而,顧笑前兩次參加試劍大會的名次弱得和連灰衣弟子裡面年長的孩子也不如。
兩次都是如此之後,周圍對她的期待似乎就變味了。
“我怕别人說傷仲永,丢了你和娘的面子...…”顧笑低聲嘀咕了一句,“況且,比試總有個名次前後。我.....不是那麼喜歡和人争。”
顧成嶺看着自己女兒的眼光有些複雜。
顧笑在他的注視中,将自己想法一股腦地和盤托出,“我曾經看娘審過一個混進來的細作,那人臨死之前說,遼城不過是一群亡命之徒在荒無人煙的邊陲圈出來的一塊流亡之地罷了。"
“你看不上遼城?"顧成嶺複雜的目光消失了。他的表情依然平靜如水,可是顧笑卻從他語氣裡面聽出了一點若有若無的怒氣來。
顧笑搖了搖頭,“那人輕慢遼城。我隻覺得那人死得好……隻是,我也想得到出去曆煉的資格。“她聽到自己内心的渴望,第一次說了出來,”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自己總不能,一輩子留在這裡。”
尚五師父帶回來的畫本裡面所描繪出來的,春季草長莺飛江南,夏日紅荷勝火的江南——畢竟遼城一年四季都隻有秋冬的灰黑黃。
“能破守門陣者,便能從遼城光明正大地進出,不是嗎?”顧笑說道。
顧成嶺看着這個女兒,忽然發現她比自己想象中要倔強多了。
“既然如此,你好自為之。”他說道。
“我以為,你看到朝廷的人會直接請出去。那小子全身都是破綻,你居然讓要收他為徒。畢竟,那時候的事情……”阮甯擡手,把房間裡的燭火撥亮。
她的聲音似乎比以前柔和了些,一襲黑袍仿佛和燭影留下的陰暗面融為了一體。
“别的人,我會避而不見。可是李大将軍當年于遼城有恩。他既然派人帶着信物過來,就表示他真的有求于我們……”顧成嶺說。
阮甯沒有說話,時間久到顧成嶺以為她又生氣了。
“當年天水塢上,留下說話的隻有你們二人。我不知道你們說了什麼,可你說的信物,不是那塊玉佩吧。”她突然開口道,”我早就知道,你有事瞞着我,可我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