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要故意氣……彭師兄?”顧笑一邊看着地圖,躲開那些圈圈點點上地方,忽然聽到身後的李卯問道。
“我沒氣他,我隻是覺得他那輕功,更适合取那絕壁上的石頭。”顧笑答道,她低着頭,用劍鞘輕輕敲了敲地上的一塊青石,隻見他們眼前一片半人高的雜草突然齊齊倒下,露出了一個半人高的石碑。“地圖說,入口在此處……我早就想來了,看看八門之陣的陣源到底是怎樣的。”
顧笑的語氣很淡,可是李卯卻覺得她的語氣中帶着一點摸不透的執念。他想起自己剛來到遼城那日,也是在坤門附近遇到了顧笑。當時她面對陣中機關,雖然反應遲鈍到令人發指,但是絕不慌亂,不像是第一次入陣之人。
“你是想出去嗎?”李卯突然問道,他沒有說出去哪裡,“你若想出門,去找師父們說一聲便是,何必自己闖陣?”
顧笑彎下腰的動作一頓,有些驚訝一向話不多的“狸貓”怎麼今日打了話匣子。
李卯接着道,“你爹是顧成嶺,你沒有兄弟姐妹,你爹門下也沒有首徒。你若學刀,日後必然可以繼承他的衣缽。威震江湖的鬼哭刀的傳人,不好嗎?”
顧笑直起身,拍了拍身上沾着的葉子和雜草,“你不懂。” 她把落在耳側的一縷頭發挑開,反問道:“你那日,又是為何要往陣裡走?”
李卯:…… 類似的問題他已經被“審問”了千百次,每次他都會擡出李大将軍次子的頭銜。
顧笑既不在那日右偏堂,也不在昨日議事堂。她什麼都不知道。
别人都問他如何進來,可那日第一個遇到他在坤門附近徘徊的人,卻問他為何要出去。
耳畔隻能聽見風拂過,卷走地上落葉的聲音。李卯低頭,看見地上有一道及不可見金絲,這是陣師在最初設畫陣時,給深入陣中的自己留下的一條“生線”。這個後山果真有陣源,李卯漫不經心地想。
那些半真半假的鬼話,也都已經說盡。這禁地裡除了天地草木,隻有他們倆人,說一句真話又有何妨。
“那日......我是去破陣的。” 他自嘲得說道,心裡卻覺得自己在說一個笑話,“因為我聽說,隻要能破守門陣,便可以當那個門的陣主。坤門的守門陣,至今無人破過。”
如果我破了陣,那麼擔心的目光,是否會變成欣慰?那些曾經輕視過自己的人,會不會因此刮目相看呢?李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這些。
顧笑有些吃驚地看着他,半晌沒有說話。
她拿起拿出地圖,對着那塊石碑的方位,開始比劃起來。
正當李卯以為她根本沒聽見,或者隻當作個笑話時,卻聽顧笑說道:“我也是。”
顧笑沒有看李卯,兀自順着那個地圖,找到了李卯方才在看的“生線”。
“小時候,我娘曾問過我,要不要和做我爹那樣的...俠義之士。” 她的聲音有些悶。
“你要和你爹那樣,名震江湖,揚名立萬嗎?”顧笑小時候,阮甯曾經問過她。
”名震江湖是什麼意思?揚名...立...萬又是什麼意思?” 那時候顧笑還說不順話,隻得費力地學語。
“就是這天下,所有的人怕你,都知道你,都尊敬你。” 阮甯可能覺得有趣,當真給她解釋了起來。
“我不想要别人怕我。” 顧笑說道,“他們能不能隻知道我,尊敬我?”
阮甯的臉上露出苦澀,說道:“阿笑,這是很難的。”
阮甯最後也沒說難在哪裡。
“後來,我求着姨娘帶我出去玩,遇上了蠻子的兵士。我們逃到了一戶人家,那家人很好,讓我藏在了一個水缸裡,蓋上蓋子,再壓了一塊石頭。” 顧笑沉浸在回憶裡,“我那時候想,要是我也會像蠻子一樣使刀就好了,或者我再有些力氣就好了。那塊石頭很重,重得我根本推不動。”
顧笑用目光止住了似乎要說什麼的李卯,像自言自語一般說道,“自那以後十年,我從未出過遼城。我娘不許。”
“阮師父...有點太過嚴厲了。” 李卯不知說什麼,隻得附和道。
顧笑搖頭道:“她說得沒錯,不能憑一己之力破守門陣者,不配出城。她對誰都一樣,連她自己,也隻是破離門守門陣那一天,在離門外站了一會兒。”
“不過不出去也沒關系。師父們去外面,都會給我帶些小東西。遊師父最喜歡帶北蠻的肉幹,五師父偶爾會給我帶了些話本和小玩意兒。對了,我爹說,以前七傑都屬于一個叫武林盟的地方,在江南水鄉。”顧笑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想到什麼開心事,她突然問道:“狸貓,你是哪裡來的?”
李卯一怔,回道:“我家在長都,也不在江南。”
“他們說,江南離遼城很遠。可你也能走到這裡。我為什麼不行呢?” 顧笑小聲嘀咕道。
“為什麼不行?憑什麼不行?”李卯看着顧笑,像是看到了幼時的自己。
他記得三歲時,他有一次連着五日高燒不退,李聞是找遍了長都的大夫,一位名醫給他用針灸之術,可不知為何,那極細的針眼裡面,居然滲出了血,而且根本止不住。
後來将軍府的動靜連聖上也驚動了,破例派了禦醫前來。禦醫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李他的燒退了,血也止住了,隻是李聞是再也不給他習武了。原本他以為,李聞是是怕他身體沒好讓他好好休養。直到李聞是收起了他的刀,并且把将軍府上下連桌角那般稍微有點棱角的東西,都包上了軟布。
”我們李家沒出過讀書人,你去好好學點詩書,走個仕途。安安樂樂,長命百歲。你大哥日後去打仗,你在朝中,也可以照應一二。” 李聞是這麼勸過他,“你就不要習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