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之中。
“李大将軍半生戎馬。彭某從未出過這個邊塞小城,又恨生得太晚,隻聽顧大當家講過其事迹,從未親眼見過李大将軍英姿。可我也知道,李大将軍一生剛正,為了西境安穩鞠躬盡瘁。他的兒子,自然也不會是賣國求榮之徒。” 彭子明說道,“所以我也可以不傷你,隻要你自行離開遼城。”
李卯無奈道,“師兄這是笃定了我花言巧語,打算直接下逐客令了?”
彭子明問道,“三日前的此時,你在此處放了什麼信号?”
“那是我和......” 他本想說那是約定今日見面的信号,可看着眼前的來人,突然明白了過來。
原來如此,當真是百口莫辯。
放信号的理由,他就算說了,彭子明也不會信。事已至此,他面前隻有一條路,要麼死,要麼走。
可是他怎麼能在這裡,因為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而死。
彭子明像是知道他的回答一樣,歎了一口氣,讓開了一條路。“你走吧。”
李卯皺起了眉毛,那一刻,他終于明白了彭子明的苦心,隻是他自己心中憤懑難平。
“怎麼走?守門陣就在那裡,我一個沒有内力不會武功的,想出去也出不去啊。“ 他心中驟然湧現出一陣惡毒的刻薄,看着彭子明說道:”師兄你這就不夠意思了,還不如給我一刀。還是說,你再等着我出去後,北蠻兵士和我兵戎相見?”
彭子明拿劍的手一抖,像是被燙了一樣迅速撤開。他避開李卯的目光,低聲說道:“走阮師父的離門。今日,我是一個人來的。”
李卯:……
果然是阮甯。
他終于知道了這一切背後的布置和緣由。
彭子明把身後背着的包袱拿下來給他,“這裡面有路引,還有一些盤纏。你沿着官道走,沿途會遇上去長都的車馬。與他們一起,可以走得輕松些。”
李卯看着彭子明遞過包袱的手出了一會兒神,原來這個是為自己準備的。
既然彭子明、或者說是遼城都已經做到了這個份上,那他還有什麼拒絕的餘地呢。隻不過——
“師兄,我有個請求。” 李卯開口說道,從懷中取出兩件東西來——是一個木匣子和一塊手帕。
他先遞出一個木匣子,“這是焰火彈,此物稀少,且制造不易。遼城在此地傳信時可以急用。本就是城中之物,我就不帶走了。”
他接着看了眼手帕,似乎有些戀戀不舍,“這是之前,顧師姐借給我的,一直沒有機會還與她。”
“還請師兄珍重。” 李卯說着,轉過身,一步一步向着南邊走去。
彭子明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他拿着那個盒子和帕子,若有所思地發了會兒呆。樹叢中走出了另一個影子,彭子明似是渾然不覺,直到那個影子走到自己跟前,他才開口叫道,“阮師父,他走了。”
“你做得很好。”阮甯柔聲道:“好孩子,不管他是不是有意為之,他的存在都讓整個遼城陷于危險之中。”
“什麼,你是說,他可能并沒有和北蠻勾結?”彭子明猛地擡頭,“可他放焰火彈了,你說這是他和蠻族私下……”他忽然止住了話語,睜大眼睛看向阮甯。
他對于一切都有着懷疑,唯獨沒有懷疑阮甯告訴他的話。
可是仔細一想,為什麼李卯非要在晚上放焰火彈,為什麼李卯好像再等别的什麼人,再問起他時又欲言又止呢。
“阮師父……你……”彭子明的聲音有點發抖。
阮甯的目光落在他拿着的木匣子上,點了點頭,“這是我給他的。是我那日和他說,七傑之中恐有内鬼,約定用焰火彈的方式,三天前約定地點。”
“是我的錯,如果顧大當家問起,你直說是領了我的命令逼走了他就行。”
彭子明道,“為什麼?”
“顧大當家願意守義,可是我不能置遼城于危險之中。”
彭子明覺得自己的牙都在咯咯作響,“為什麼?是因為遼城還不足以對抗北蠻嗎?”顧成嶺的豪言壯語仍在耳邊。
“他沒有提到您,他什麼都沒有說。” 彭子明喃喃道。可自己卻逼走了他。
阮甯輕輕擡起手,想摸一摸彭子明的頭,可是被他的眼光一刺,覺得自己的手居然放不下去了。
是她的私心,讓眼前七傑中最為剛正的首徒做了一件不光明磊落的事情。
她隻好自嘲地笑了一笑,“不是的。雖然我們準備萬全,可是一旦在遼城這裡開戰,朝廷、甚至西境的勢力都會蠢蠢欲動。稍不注意,就會翻天覆地。”
阮甯也明白,既然北蠻已經壯大到敢兵臨城下,日後的一戰或許不可避免。北蠻的鐵蹄踏入中原之時,就是遼城必然會在水生火熱之中淪陷之刻——這是顧成和她說過的,遼城和中原共存亡的宿命。
傾巢之下,沒有完卵。遼城本也是為此存在,可阮甯依然希望,這一天兵戎相見的一刻可以晚點到來——等到準備可以更加萬全的時候。
“可是,萬一師妹……”彭子明看了看手頭的帕子。他知道顧笑在這件事情上面的态度。雖然她什麼話都沒有說,但是李卯這些日子一直和她一起練劍。李卯離開是瞞不了她的。
“你不用擔心她。”阮甯道,“她看起來是那個模樣,其實内心待人冷淡的很。如果她真的問起來,你說是他要為兄長奔喪,連夜離開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