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聽說海潮派出了個金火眼,天生能看到内力走向和陣眼。” 老者說,“我估摸着要是有這樣的人才,還不早被朝廷什麼地方拉攏了去,原來還是個孩子。”
這時候,忽然從不遠處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漲潮生不在顧着這裡的人,轉身就向外跑去。
“唉,你...” 顧笑輕輕叫了一聲,卻沒叫住人。
“藥效過了,那些人馬上就要醒了。” 老者沖顧笑看了一眼,皺了皺眉,“要命的東西要來了,那小子也被吓跑了,也沒時間讓你一步步領悟了。”
“一次。” 他舉起一根手指,“如果你下一次能劈斷這鎖鍊,那我們這次多半可以化險為夷,不然……”
他說話的時候,滿臉髒污,一頭白發蓬亂地有些滑稽,說出來的話更像是在故弄玄虛。
可是顧笑卻隐約覺得,他的話裡面沒有玩笑的意思。
臨事而定,是她一慣的做法。
顧笑垂首,握劍的手很穩,“還請前輩指點。”
“削鐵如泥,淩空斬石,要麼靠的是利刃本身,要麼靠的是内力依附于刀劍。” 老者說道,“你那所謂的内力,除了花在提起這把鈍劍上了,還有别的什麼用處嗎?”
“我…… ” 顧笑順口想要反駁,卻發現毫無反駁的餘地。
顧笑低頭,看到了自己手臂上冒出來的青筋。這老者說得沒錯——她提起了這把劍,然而内力就停滞在了她的手臂上。
顧笑不禁想起她是如何變得能輕而易舉提起這把重劍的。
她剛拿起這把劍時,挽個劍花都挽不穩,遊衍之見了,丢給她那把石劍。
她拿着石劍揮了大半年,每次廢掉了石劍又自己去采石,自己磨劍,周而複始。
那之後半年,顧笑第一次提着這重劍挽了個漂亮的劍花,但遊衍之和她都以為,她終于可以用這把重劍了。
可現在看來,那真的隻是一個劍花。這樣一把鈍劍,光是提起來,就把内力耗了個七七八八。
“要是尋常事物,光憑着這重劍的硬和分量,确實可以給你糊弄過去。可這鐵鍊之堅硬,與重劍相當,甚至比這重劍更勝一籌。” 老者把自己的腳動了一動,鐵鍊發出了一陣清脆的響聲,“你這次若是還想着讨巧,那劍上恐怕就不止有裂痕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若有若無地瞥了一眼那把重劍,“我的話有點太多了,就這樣你還願意試嗎?”
這牢房之内無比昏暗,這老者居然能看清那一點極其細小的裂痕。如果此時在這裡站的是李卯,恐怕不會再輕易斬斷鎖鍊,因為說不清此人和寒鴉到底誰更危險。
可是在這裡的是顧笑。
“在遼城,有人教導過我,比試最不能輸的是風骨。” 顧笑垂眸看着自己手上的劍,輕聲道:“這是我與自己的比試,言而有信是我的風骨。”
老者耷拉着的眼皮微微擡了一下。
隻見顧笑雙手握劍,可劍尖卻之比她的腰高了一點。她的很穩,卻仿佛提不起劍似得。
隻有額上的薄汗,和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暴露了她其實将内力壓榨到了極限。
内力依附于物,遼城中最負有盛名的便是阮甯的流觞曲水。
重劍不同于軟鞭。軟鞭繩索一類的至柔之物,隻要一點内力通過它的形貌便會有變,持鞭者僅需看着那條鞭子,便知道自己的内力運在何處,接下來又要運向何處。
可重劍不同,顧笑隻能憑着感覺,将内力注入重劍之中,她不知道這些内力彙聚在何處。她隻知道,她一定要讓它們彙聚在劍和鎖鍊交彙之處。
她閉上了眼睛——如果不知道内力會在何處,那就讓它彙聚在整把重劍上,就像乾門之内,她和顧成嶺那場化鞭為劍的比試一般。
此刻,牢房之外突然起了一陣動靜。
“怎麼是你?”
“你……你還想幹嘛?”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喧嘩的聲音,那些聲音透着虛弱的恐懼。
“啊!!!” 一陣驚叫聲中,傳來一個少年的聲音。“他往牢房深處去了!”
顧笑聽出這是張潮生的聲音,他顯然在提醒什麼。此刻,能讓這麼多人驚慌失措的隻有一個人。
一陣輕風襲來,李卯突然往前一步,用手上的鑰匙打開了牢房門,并且迅速落鎖——
顧笑置若罔聞,她覺得全身的内力都彙聚在了重劍上。
手起劍落,微弱的火星四濺,伴随着隻有一聲極其輕微的,什麼東西碎了的聲音。
顧笑睜開眼,有些驚訝地看到李卯居然站在自己身邊。
李卯剛剛站的地方站了另一個人,那人輕笑着道:“我倒沒想到,這山牢原是什麼好的地方,居然有這麼多人在叙舊。我是不是應該把宴會設在這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