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襲白袍伴随着一點幽幽的燭光停在了瑊玏客棧的一間房門口,男人擡起的手還未叩下,門便自己打開了,其後露出了孟時意含笑的面容:“點燭人屈尊到訪,小女子不勝感激,快請進來坐吧。”
男人正是姜啟的師父,鬼燭台最年輕的點燭人,白黎。他向來不喜出門,今夜卻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進了門後,他立馬眉頭一皺,從懷中取出一塊檀木令牌,其上刻着一個張揚的“遙”字,亮在孟時意眼前,沉聲道:
“若非孟小姐信上寫的客氣,就憑這塊令牌,來的就不是我,而是持檄文的掌燈人了,我不是什麼位尊難尋之人,下次莫要用這種挑釁之法了。”
“可若不這麼做,不論是這次還是下次,來的都未必是您了吧?”孟時意給他添上茶水後對他勾了勾唇,那一笑,就如同令牌上的“遙”字一樣自信而張揚,“小女子隻是想讓您知道,遙依山有與鬼燭台交換情報的底氣,若是被随便派個什麼人應付了,我這少當家的面子該往哪擱啊,是吧?”
點燭人聞言,面色緩和了些許。執起茶盞放在嘴邊,卻是未喝:
“憑孟小姐的語氣,想必是有什麼相當重要的情報來交易吧?”
“在此之前,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作為救了您的好徒弟的回報如何?”孟時意背對着他靠在茶桌的另一邊,點燭人帶來的燭火照亮了她看似毫無防備的青色後背。但他知道,這位纖細柔軟的“小女子”,手中把玩的空茶盞卻足以打碎人的頭骨。
“您是怎麼收到姜啟這個徒弟的?”她用一種不經意的輕松語氣問道。
“……雖說就算孟小姐你不出手,他也不會死在跳虎澗手上,但這種小事,告訴你也無妨,”白黎垂下眸,還是沒有喝那杯茶,将茶盞擱下的瞬間,燭台上的燭火也熄滅了。他語氣平淡,聽不出什麼情緒,“五年前,我剛當上點燭人之時,碰巧遇到了十五歲的那孩子,傳授他武藝,照顧他生活,把他培養成了一位掌燈人,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孟時意在黑暗中摩挲着那個雪白的小盞,房間内門窗緊閉,一縷月光都透露不進,因而看不清她的表情,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你們一起生活了五年,未曾發生過什麼令人印象深刻之事嗎?他都不曾向您透露過什麼嗎?”
“我說了,僅此而已。”點燭人平靜的語氣中帶上了一絲堅決:“他不想提起的過去,我為何要去過問?”
“啪嗒”
孟時意将茶盞摁在了桌面上,回過頭看向了白黎。他看似沒有動作,左手還放在茶桌上握着那盞茶,但她聽到了他袖中金屬與衣料摩擦的聲音,呼吸聲也輕了下去——點燭人身為一衆掌燈人的統領,當然不會隻是個文職。
然而孟時意也不怕他,不慌不忙地踱步到他面前,對上了他那雙棕得透金的眸子,也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臉:很年輕,比她兄長大不了多少,卻無處不顯露出成熟、穩重的氣質。甚至眼底還暗含着一絲果決冷酷的狠戾,看上去可比楚明修有氣勢多了。
但這樣的目光她從小到大不知應對過多少了,毫不畏懼地向前一步,對他附耳輕聲道:
“此處沒有遙依山的暗衛,也沒有鬼燭台的線人,點燭人不妨坦率一點:您與那孩子相處五年之久,難道不曾好奇過嗎——”
“那雙赤眸,究竟來自哪裡呢?”
聽到這個問題,白黎微不可察地捏緊了茶盞,面上仍是神色自若,淡淡地回答道:
“誰知道呢,興許是染上了什麼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