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啟垂下頭去後，就不曾再注意到楚明修慢慢壓下去了的嘴角，眸裡也閃過了一瞬驚心的冷漠，但不是對着任何人，而更像對看自己。

“喜歡？”他一邊強裝自然地夾着菜，一邊細細斟酌着這兩個字。他确實愛看熱鬧，也明确表現出對愛情一類的樂子更偏好一些，

裝的時間長了，他甚至都分不太清這是否是他的真實“偏好”了……他為什麼會想“喜歡”這些來着？

為什麼呢？

他端着空酒盞，目光四處遊蕩，不經意落到了對面的掌燈人頭頂，忽地注意到，他雖是加冠之年，卻沒有戴冠，想必是為了方便戴鬥笠，取而代之用作束發之物的，是一根鮮豔的紅緞，平日都藏在頭簽之下，他竟不曾留意過，這會兒便下意識地問道：“啟公子，你頭上這根紅緞是哪兒來的？”

“您說這個嗎？”姜啟聞言摘下了鬥笠，摸了摸那根不算舊的帶子，神色如常地答道，“這是師傅贈與在下的。說來慚愧，以前我們師徒二人都不會梳頭，也不好意思每天麻煩師姐師妹，因此前幾年一直是散着頭發的。直在下加冠之年，師父才覺得這樣不妥，雖然無法戴冠，但還是讓在下學着梳頭，又給在下買了這根緞子當發帶。”

“嗯……怎得偏生選了紅色的呢？”楚明修的視線在其上流連了一會兒，看似不經意地追問一句。

“這……在下就不清楚了。”對方搖了搖頭，回道，“也許是師父的偏好吧，

那個一身行頭素雅得和他姓氏一樣的點燭人會喜歡這麼鮮豔的紅色？不管楚明修信不信，反正孟時意是不會信的。

清州鬼燭台，點燭人白黎的房間内，孟時意正端詳着手中的紅緞，背後忽然幽幽地響起一道聲音：“孟小姐，不告自取為盜，您應該知曉這個道理的。”

她無所謂地攥着緞子轉頭，對上白黎那雙棕得透金的眸子，淺笑道：“怎麼，這帶子是點燭人您的？”

“……”點燭人背着手盯着她，沉吟片刻，才答道，“是姜啟的，他加冠那會兒我帶他去買來給他束發用的。”

孟時意聞言，輕輕笑出了聲：“莫非是您給他挑的？”

點燭人那張沉靜的臉帶上了幾分不自然的窘迫：“是又如何？紅色配他的眼睛不是正好，有何好奇怪的？”

“沒有沒有，隻是有些意外而已。”少當家臉上調侃的笑也毫無破疑，“我本以為是有什麼特别的含義，是我多慮了。”

“……您送來的茶葉已經泡好了，随我來外間吧。”白黎沒接她的話，伸手輕柔卻又态度強硬地從她手中抽走了紅緞，道，“這根發帶也沒什麼好看的，就恕我不相贈了，萬一那孩子在外頭弄斷了他那根，回來還能有根用。”

若是不知内情的人聽來，隻會覺得這些對話十分普通，但置身其中的二人卻能感受到周身洶湧的暗流，每一個動作、表情甚至每一個字都分不清虛實真僞。

“另外，孟少當家。”點燭人将紅緞收進袖中後，眼神瞟過孟時意腰間垂着的令牌，又幽幽地來了一句：“您來給我送茶葉，我也隻是請您來喝茶的。我等鬼燭台安全得很，就請您不要再有那些‘多慮’了。”

這是不讓她再多問的意思了，孟時意笑而不語，不置可否，乖乖地随他去了外間。反正她也沒指望一罐雲霧茶葉能從他嘴中套出什麼話來。

在這件事上，她還有的是時間、耐心和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