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陣強勁的山風刮過，吊在半空的楚明修被吹得衣袂獵獵作響，一頭長發淩亂地包裹住了他，讓他的身形都顯得單薄起來。姜啟不再多想，當務之急是将對方拉上來，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們暫時藏身的灌木叢之外傳來了交談聲：追兵到了！

“那姓楚的中了一箭，此處用不了輕功，那掌燈人帶他跑不遠。”

“中了見血封喉，他還能活着？”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那楚少當家身上的解藥比你袋裡的箭還多，毒藥奈何不了他。”

“頭兒，那邊有血腥味……”

至少有五六人的腳步聲朝這邊靠近了，現在拉他上來，肯定會立馬被發現的！姜啟的心一下子懸到了嗓子眼，他快速往崖底一瞟，忽然眼前一亮，壓低了聲音急急地對他說道：“楚公子，您正下方恰好有一片湖，在下護着您墜下去，一路又有樹枝藤蔓墊着，墜進湖中便可脫身——”

他頓了一下，誠懇地盯着楚明修晦暗不明的眼睛，又補了一句：

“您信在下嗎？”

危急關頭，連刹那的沉默都顯得如此漫長，姜啟本以為這問題的答案毋庸置疑，但那位楚公子，卻在他的注視下緩緩勾起了一個無奈的苦笑：

“抱歉……我……信不了你。”他說。

看着姜啟一瞬間露出的錯愕的表情，楚明修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但他不得不這麼說。掌燈人提出的建議作為脫身之計确實好用，但這相當于讓他同時體驗自己最恐懼的兩種感覺：失重和信任，于自己而言，比死在這裡還可怕得多。

他飛速斟酌着語言，才說出了這句稍顯不傷人一點的拒絕。姜啟他……應該不會太過介意的吧，畢竟他總是極力與自己保持着距離，這樣的回複于他而言應該情有可原吧……

不是不相信，而是信不了。姜啟愣愣地望着他，本就沒塞多少人情世故的大腦試圖咀嚼出兩種說法的異處，同時，心裡也生出點異樣的情感來：為什麼這人能讓他人毫無顧忌地交出後背，自己卻交不出一絲信任？他不惜以身為一個都無法信任的人擋箭，圖什麼呢？

“啟公子，拉我上去。”楚明修極輕的聲音飄進姜啟的耳中，打斷了他的思緒。那音量虛弱得不像是為了隐蔽，倒像是本來就如此一般。他抱歉地對他笑笑，道：“此事與你無關，我一人能解決，你拉我上去後，就帶着清意下山吧，我表姨就在山腳下那間最大的宅子裡等着。”

掌燈人咬牙看了眼愈發逼迫的幾個跳虎澗賊人，欲拉又止，用口型道：“您還中着毒，莫要拿自己的性命當兒戲！”

說着，就有不管不顧拉着他一同往下跳之勢。

“别——！”楚明修臉色一白，這一聲制止的語氣簡直臨近凄厲了，他的瞳孔緊縮成了一點，死死握住了他的手，語氣幾近懇求：“别松手，啟公子……”

姜啟再次被他的反應弄得一愣，片刻後，突然悟過來什麼似的，猛一用力，将他從崖邊拉了上來。

“他真的在害怕，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他害怕掉下去，帶他跳湖這招行不通。”姜啟想到，“既然如此，那麼自己就該履行身為鬼燭台掌燈人的職責了——”

“保護平民，跳虎澗賊人，格殺勿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