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擡眼四下一掃,措不及防地撞進了那雙赤色之眸中,差點一下子陷了進去:哪怕其主人已渾身是傷,黑衣都被血液浸透得更深了一度,它卻像嗜飽了血一般愈發妖冶,深邃起來,猶如一卷血色的漩渦引人沉淪。突然寒光一閃,一柄巨斧阻擋了他的視線,才讓他得以回神,然後眼睜睜看着它被掌燈人那“客氣”的刀法卸了緻命的力道,就這麼被放任着砍進了他的肩頭!
楚明修的心髒鈍鈍的一揪,捂住嘴,又有些烏血從指縫間溢出來。那跳虎澗的歹徒顯然也沒想到這個不甚健壯的掌燈人會硬接這一擊,斧子沒來得及收回,被他抓住破綻,一刀斷開了喉管,噴着血向後倒去。被濺了一臉血的姜啟狀态也好不到哪兒去,踉跄着後退了兩步,腰一弓作出了幹嘔狀。然而另有兩個賊人提劍往楚明修那邊逼去時,他猛地直起了腰,反應力和速度簡直比能用輕功時還快,楚明修還沒能用自己無力的手拔出刀,眼前的賊人就身首分了家。
熱血灑在他的面門上,不止有賊人的,還有因動作開合幅度太大,防備不及,被一劍砍進了側腰的姜啟的血。他方才用左手握住了賊人的劍,才不至于被捅個對穿,被割開的掌心血流如注,他卻渾然不覺,死死攥着劍的尖端,直至一聲脆響,不薄的劍刃硬生生被他掰斷後,他才送來了一個眼神和一句沙啞的——
“回去,我護得住你。”
那雙赤色之眸裡不再有惑人的妖冶,而是如耀陽般熠熠生輝的,純粹的信念,卻讓楚明修幾乎溺斃在了其中。他發現自己的全身都在顫抖,那是由劇烈地跳動着,仿佛要沖破什麼枷鎖似的心髒引起的,靈魂層面的震顫。
他聽到自己的心在命令他說話,但最終隻是夢呓般吐出了輕不可聞的兩個字:
“如晦……?”
面前的掌燈人自然是沒能聽清,很快收回目光,拖着鮮血淋漓卻不知疼痛的身體重回戰場。他的刀法還是原來那套,卻在取人首級時淩厲得無以複加,仿佛脫胎換骨了一般。隻有割開人的喉管後他自肩膀流露出的那點細微的痙攣還在告訴楚明修——他不是你記憶裡的任何人,隻是一個為了保護你,連極限都能夠超越、本能都可以克服的,執一盞藍火燈籠、守護萬家燈火的掌燈人而已。
自己隻是這萬家中的一人,但那又如何呢?倒不如說,自己最需要的,正是此等純粹的,真誠的關系。
他握住他已經脫力的手,輕輕奪下他的刀,将其刺入最後一名賊人的脖頸,收刀回鞘,将那遍體鱗傷的血人兒極輕柔地打橫抱了起來。
這個人叫姜啟,是他會銘記一生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