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既不是安州人,又本與熤華山毫無瓜葛,我願意将徒弟讓你們帶去百裡家,也不過是為了弄明白一些事情,孟小姐怎會認為我還有什麼事能告訴你的呢?”白黎面不改色,波瀾不驚地說道,“我唯一瞞過你的,也就是姜啟很可能是跳虎澗的那位殺手“崆”的事了。我撿到那孩子的時候,他的眼上蒙着一條紅緞,手中攥着一柄血色之刃,确實如傳聞中的‘崆’一般。不過,這也是我帶他回鬼燭台後才得知的了。”
“那孩子身上戾氣過重,本性卻是正直善良的,是個可塑之材。他現在使的那套刀法便是我親自所授,為的就是讓他收斂殺氣……随後又發現我這是多此一舉,因為他對人似乎已下不了殺手了,或許是失憶前做過太多罪惡的事了,他心中過意不去了吧……”
點燭人說完這一長串話,略一沉吟,将目光轉向楚明修,又道:“楚少當家,您說您在五年前看到過‘崆’有一雙金眸,而百裡瑕又說‘百裡氏的男子确實能将瞳色由金變赤’,是嗎?”
楚明修沒有與他回視,但微微點了點頭。
“……這個說法對我很有啟發,因此我可能要先二位一步回清州了。”白黎得到他的答複後眸色微沉,說道,“作為回報,我還想告訴楚公子一件事——我剛撿到姜啟的那一年,他的眼睛就已是赤色的了。”
“雖然對二位來說,我是你們弑父仇人的師父,但我想在清楚最後的真相前,我等還能并肩而行一段路。所以,若是二位有需要了,随時可以上鬼燭台尋我。”
語畢,點燭人就從容不迫地在孟時意的瞪視下出了門,那一襲白袍飄出門口,仿佛隻是一片雲霧,輕輕地來了,又輕輕地散了。
兄妹二人又和開始一般沉默片刻,最後由楚明修率先開了口:“那人……可以信嗎?”
“難說,十句話裡有九句話不知真假。”孟時意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銳利地評價道,“不過,暫時合作還是沒有大礙的。至少目前,他還無意與我們站在對立面。”
楚明修沉默地點點頭,又問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孟時意聽到他這個問法,隐約覺得有些不對勁。按兄長往常的性格,照理是不會問出這種沒有主見的問題的,又轉念一想,他可能是一時沒緩過來,因此稍微放緩語氣回答了他:“熤華山的人暫時找不到此處,我先陪你在這兒休養兩天,再趕回遙依山,從長計宜,他們的勢力現在又算上了跳虎澗,我們留在安州不是他們的對手。”
“至于姜啟的事……他是個有心人,他若還有什麼想說的,還是等他自己來與我們解釋吧。”
“……好,我明白了。”楚明修第三次點頭,臉上已顯出了幾分疲态,無力地對妹妹擺了擺手,“我有些累了,久安,你先出去吧,讓我休息會兒。”
久違地聽到一聲“久安”,孟時意心中卻愈發不安起來,因為除非是什麼正式場合,楚明修極少以字喚她。她想追問些什麼,看到兄長滿臉的疲憊,終究還是沒能開口,無聲地退了出去,帶上門。
待門被完全關上後,楚明修先前的那副鎮定自若的模樣就再也維持不住了,他不顧傷痛,手腳并用地爬到床邊,抓過自己的外袍,從袖中摸出一個小小的錦囊,顫抖的手指拉了兩次都沒能拉開袋口,他狠命一扯,繃掉了袋口的幾根線,裡面的物什才骨碌碌地掉出來滾落到地上——
那是兩半核桃殼,殼面光滑,似乎是被人細細地摩挲過許久。
楚明修的瞳孔急劇收縮,全身都不受控制地顫栗起來,思緒一下子被拉回了在梅村段家的那個夜晚:他用一個核桃擊落了射向姜啟的暗箭,核桃與暗箭一同落在地上,正巧碎成了完整的兩半……
然後那個掌燈人抱拳對他施以一禮:“先前,多謝楚公子出手相助,日後定當回報。”
但他回報了自己什麼呢?
孟時意因為擔心,還未走太遠,不多時,就聽到兄長的房間裡傳來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