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悅怡和萬友諒聽的面面相觑,像是想象不到這世界上還有這麼貧窮,又這麼好的人。
這回我客觀的不責怪他們,因為在遇到紀清和之前,我也确實不相信這個世界上竟然會有這麼好的人。
我撐着下巴的手微微歪了歪,摸到唇間的那枚三色堇唇釘。
這是紀清和為我挑的。
我十七歲生日之前,她不小心打破花瓶受了傷,那年的生日我沒有過好。她說要補償我,問我想要什麼。我說我要去打唇釘,她二話不說就答應了,然後送了我這枚唇釘。
這一年來,我其實換過不少唇釘,可是最喜歡的還是這枚。
今天接到牟莉電話的時候,我還以為是紀清和能出來了,想戴着它去接她的。
三色堇的花瓣硌着我的手指,我面前的那對夫妻終于結束了他們的對視。
沈悅怡看向我,雙手在她的墨綠色長裙上使勁蹭了蹭。她說:“知知,媽媽理解你想說的意思。但是我覺得,我們中間可能有些誤會。”
什麼呢?我問她。
她說這麼多年她們一直都沒有放棄找女兒,但是引領她們來到陽縣,指認紀清和是人/販/子的,是一封匿名信。
“匿名信?”
沈悅怡點頭:“對。那封信上面的字都是用報紙上的字貼出來的,一開始我和你爸爸以為是個惡作劇,但想着萬一呢,萬一是真的,我們還是跑了一趟。”
“沒想到真是真的。”萬友諒在一邊接話。
我沒明白,也不理解。
腦子有點兒鈍,可能是好久沒有看見紀清和的關系。
我說那,不管是誰給你們寄信,我想說的是你們不要為難紀清和,也不要找她的麻煩。
沈悅怡說:“我們不會為難她的。”
萬友諒在一邊幫腔:“她這麼盡心盡力地養育你,我們感激她還來不及,怎麼會為難她?”
但是她們騙我。
半夜我沒睡着,在房間門口聽到她們小聲說話。
她們說的内容無非就是天底下不可能有這麼好的人,我應該是被騙了,或者被洗腦了。
沈悅怡不斷地附和萬友諒的話,說我對紀清和的親近有些太超過了。這十幾年裡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最後沈悅怡問:“那還要帶她回去嗎?”
“當然,她是我們的女兒,我們找了她那麼久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可是,如果她帶壞小寶怎麼辦?小寶現在才十歲,什麼都不懂呢。”
小寶,原來她們還有個兒子。
我從來忍不住脾氣,推開房門大步流星地走到她們兩個面前。
“不用讨論了,我不會和你們回去。”我站在他們面前說。
沈悅怡和萬友諒顯然沒想到我會聽見,兩人臉色都白了。沈悅怡慌忙站起來,她想拉住我的手,但被我甩開了。
我說:“不用假惺惺的,我現在就走。不過走之前,有的話我要說清楚:我自己有媽媽,有愛人,有相信我的人。我不會帶壞,也不稀罕帶壞你的寶貝兒子。”
這句話丢給他們夫妻兩人,我轉身就走。
萬友諒從後面追上來抓我的胳膊,他的力氣好大,一下就捏痛我,眼淚都冒出來。我回頭罵他,他看見我的眼淚後慌忙松開手,驚慌失措地在我胳膊上拍了拍,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是爸爸力氣用大了。
“你真的不用那麼裝。”
汗珠順着萬友諒的額頭往下流水似的淌,他低頭看我的胳膊,上面留下他的紅指印。他重新握住我的手,隻是這回輕輕的,然後把我的胳膊舉高了一些,撅起嘴來,很笨拙的想要輕輕吹。
但是他可能控制不好力道,那股風仍然很大,涼涼的拂過我的胳膊。
我忽然就不再那麼生氣了。
我站在原地,看他給我吹着胳膊,他的鬓角都白了,額頭上都是皺紋,嘴巴撅起來的樣子也很醜。
可我就是忽然不怎麼生氣了。
我舔了舔嘴唇,慢慢地說:“别吹了,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