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原因是人類都有常識盲區,萬誠根本不會猜到。
紀清和的雙手交疊在一起,看上去脆弱又無助。
養育紀南亭多年的經驗讓她知道,紀南亭現在在外面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這麼相愛的她們,怎麼會做出讓對方分開的可能性?
警方或許,不,是一定會發現她對紀南亭的畸形的占有欲和愛,因此她們就更不會,也更沒有理由取懷疑那封信的主人是現在坐在審訊室裡,搖搖欲墜的紀清和。
為什麼要寄信呢。
紀清和自己也想不明白,寄信對她來說沒有任何好處的。如果紀南亭的親生父母來帶走了紀南亭,那麼紀清和就一無所有了。
她不會寄信。
人類都是有常識盲區的。
*
11月17日,小雪
我幾乎可以笃定她再也不會離開我。
一是因為她已經十六歲,性格漸漸開始定性,二是因為她時時刻刻都黏着我,去哪裡都要和我一起。
可我說‘幾乎’,是因為她才十六歲,是因為她時時刻刻都黏着我。
這兩項雙刃劍,既是優勢,又是劣勢。
她确實在長大,但也确實還小;她确實喜歡和我待在一起,但長時間的相處也确實容易讓人膩煩。
不過沒有關系,她是我養大的,我知道要怎麼做。
9月4日,晴
摔破花瓶假裝受傷,這确實是一個很好的辦法,但是和從前我用的其他方法一樣,不能多用。
多用了之後,人就會産生疲勞,不會再有那麼強烈的情緒。
我必須要想一個更好的辦法,最好能夠給她一個翻天覆地的重創,在她痛的不堪一擊的時候還能選擇我,那麼我想,我就再也不會失去她了。
(這條備忘錄在寫完後即被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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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清和踏出了審訊室。
兩天沒有看見太陽,她本能地眯起眼睛來。但是在看見紀南亭向她撲過來之後,她忍着痛睜大眼睛,擁住了她。
紀清和摸着她的頭,在她耳邊低語:“沒事了,沒事了,都會好起來的。”
紀南亭的頭窩在她的肩窩裡,“姐姐,我知道你一定會沒事,但我還是好害怕。”
“我不會走呀。”紀清和看見那輛黑色轎車開過來,在警局門口停下,她便補上了一句,“除非是你要離開我。”
紀南亭沒有回頭,因此有些不明所以。
她的第一句話被下車的沈悅怡和紀清和同時聽見:“我不會離開你,永遠也不會。”
紀清和對着沈悅怡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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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0日,晴
她馬上要十八周歲了,日子過的好快。
這幾天她一直背着我在做什麼,鬼鬼祟祟的,但是我能猜到。
8月12日,晴
她十八周歲了。
和我想的一樣,她這幾天背着我在做的事情就是暗中準備對我的表白。
她說她愛我,很愛很愛。她又說她知道從前她還小,我不會接受。可現在她已經成年了,她問我願意嗎?
“我們本來就不是母女。”她說。
我向她微笑,答應她今年的生日禮物可以随便選。除此之外,我還會多送她一份。
她很開心。
8月18日,晴
她不見了,我猜她肯定又去河裡遊泳了。
夏天的時候,她最喜歡做這種事情,我去找找她。
我的禮物大概也快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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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清和躺在床上,紀南亭關門的聲音響起後,她便從床上坐起來,重新穿上拖鞋。
放在抽屜裡的手機被動了位置,紀清和抿着嘴笑了一下,重新回到床上。
她或許可以放心了。
陽光透過紀南亭沒有拉緊的窗簾縫鑽進來,落到她的鼻梁上,不過也或許還要等一等,萬一有變故。
紀南亭很快從晉喜酒店回來,她告訴紀清和,沈悅怡和萬友諒想讓她回川市待幾天。
紀清和沒有說話,安靜的聽着紀南亭磕磕絆絆的讨好。
其實她想說紀南亭你知不知道,我們當年去過川市,你爸爸媽媽在你身邊路過了兩次,她們都沒有認出你。
可是最後紀清和什麼都沒有說。
她隻是将自己修剪好的花枝放下,回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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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剪花枝是很簡單,又不簡單的事情。
因為我需要分辨哪一條枝葉會影響花朵的生長,哪一條枝葉又能給花朵提供她需要的足夠多的營養。
隻有分辨清楚了,修剪花枝才會變成容易的,打發時間的小事。
而三色堇這種花,它很小,沒有什麼花枝可供人修剪,隻是需要把它們搭配的漂亮,再配上低廉的價格,總是能很輕松的賣出去。
可是我想要一朵這世上最漂亮的三色堇,那麼我就要付出其他人認為是很無聊的,浪費時間的,沒有必要,不合常理的功夫。
我悉心養育她:澆水,施肥,修剪不必要的枝葉。
可最重要的還是等待。
等待三色堇自己從種子變成花朵,等待三色堇自己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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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清和目送着紀南亭坐上了那輛黑色的轎車。
她漸行漸遠,紀清和在路邊慢慢的蹲了下來。她抱住了自己的小腿,但是沒有哭。
等待是很重要的。
和從前等待爸爸,等待媽媽,等待奶奶還有外婆都不相同,這一回紀清和的等待并不忐忑,也沒有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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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養育三色堇的路上,每一步都做對了。
我按時澆水,及時施肥,修剪的也是正确的花枝。
我聽到急匆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我聞到熟悉的三色堇的淡淡花香。
我聽到她的聲音,她說:“我不是說過了,不許偷偷哭嗎?”
我擡起頭來,臉上的淚珠要落未落,是楚楚可憐的模樣。
她把我擁入懷中。
她已經完全收下了我的禮物,也已經度過重創。
我現在可以确定,我們再也不會分離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