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宗有一法門,名為“頗瓦”法,即道家所說的“奪舍”——出竅的靈魂重新選擇一副軀殼入駐進去。尉遲朗靈魂出竅就是出的此法。值得一提的是,頗瓦法雖好用,可風險也大,很容易被不懂事的誤以為氣絕身亡,叫人往外擡到棺材去。因此一般人不輕易出竅。
尉遲朗将出竅時間定在三更半夜,他預了這個時間段沒人進他辦公室。結果人算不如天算,等他忙完事情回來一看,身體不見了。
ACE監督部為寰宇聯邦所創,創立初始是為了監督廢土世界,調整其能量,所以位于瓊林之巅,駐紮在一個倒立的圓錐體之上;數不盡的雪花石膏碑呈扇形将其包裹在其中,碑尖吸收寰宇能量,為圓錐體輸送正粒子以維持懸浮狀态。因為正粒子能量濃郁,電流量超出正常阈值,進出均沒有重兵把守。
但這不代表好進。
作為監督部長,尉遲朗比誰都清楚隐藏在各大雪花石膏碑之間的電磁網有多大殺傷力。按說,該沒有電磁人能夠突破進到他辦公室才對,他的身體怎麼會憑空消失?
尉遲朗用意念控制打開了監控。果然和他猜想的一樣,監督部出了内鬼。
監控畫面顯示,在他靈魂出竅後,淨化部門的實習生江闊海在門外敲了幾下,見沒回應就擅自打開了門。當時他的身體躺在療愈艙中,雙目緊閉。江闊海隻敲了兩下艙門,确認他毫無反應後,用粒子錘砸爆了艙門,将他的身體拔了出來。
江闊海比尉遲朗矮,挪位時尉遲朗的頭磕到了桌角。不僅如此,他還翻箱倒櫃起來。
尉遲朗放大監控,看他到底拿走了什麼東西。一刻鐘後,江闊海結束翻找,将東西一一歸位。然而,他兩手空空,什麼都沒拿走。
之後,江闊海兩指并攏抵在額邊,朝監控做出一個意為挑釁的手勢。
“我等你——”江闊海張嘴,無聲地隔着監控,朝一個小時後的尉遲朗道。随後便帶着他的身體出去了。
身體沒了,靈魂回不去了,換一般人估計吓得夠嗆,但尉遲朗成長到一把手,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他不慌不忙地思忖了片刻,而後意念操控,打開了桌上的一本書。
書裡夾着尉遲朗閑來無事時随手剪出來的紙人。色白。雖說紙質比普通的厚,但畢竟是紙,瞧着就容易被人撕爛,不過此刻别無選擇,靈魂總得入駐在一個物質體上,尋回身體刻不容緩——底下的廢土世界亂成了一鍋粥,他還有很多事沒處理完。
就這樣,靈魂與紙人融合,一米九身量的尉遲朗成了一個幾十厘米高的小紙人。
小紙人爬了起來,伸了伸手腳,還算利索。它立在桌上,腦袋耷拉,直往下看——真是萬丈高空。
尉遲朗心想:到時候要把他妹妹的玩偶熊拿過來擺着,好歹有手有腳,幹什麼都方便。小紙人是輕巧靈便,可它太輕了,風一吹就會被掀倒。碰上運氣不好,很有可能會斷手斷腳。
結果這念頭不起還好,一起就出事。小紙人剛從門縫裡滑出去,就啪的一聲!被掃帚呼到臉上。它頭蓋地,被老老實實地按在掃帚之下。這讓尉遲朗第一次體驗到被掃帚的竹枝掃到後腦勺是什麼感覺:不僅紮皮膚,還有些癢。——這感覺還不錯,他樂觀地想。
“怎麼還有垃圾?别是污染粒子跑出來了吧?”一個清潔阿姨蹲身撿起了它,用疑惑的語氣說道。
半夜三更哪來的清潔工?尉遲朗動用三眼輪調整視野,一隻紫瞳眼睛出現在他眉心之中,放大了清潔阿姨的臉。是李姨。她受聘于ACE監督部,和其餘五名清潔工負責打掃整棟樓的衛生。
盡管她跟記憶中的形象不差,有着雀斑臉,尖下巴,微微下垂的嘴角。但!尉遲朗馬上做出了一個判斷:她不是原主本人,而是電磁人。
在廢土區域,電磁人随處可見——污染粒子不是憑空而來的,它由人類社會的我執念頭生成。最初它被ACE監督部命名為負粒子,後來發現它能污染人類,由此改名。當污染粒子汲取足夠的負面能量到能質變時,就可利用波粒二象性的共性去幹涉成像,轉而黏附在母體思維上,使母體轉變為宿主,成為供其驅使的電磁人;一旦黏附成功,宿主就會被污染粒子左右意志、支配言行舉止。
值得一提的是,因電磁人與原主的緊密相連,極少有普通人質疑自己身邊人是否有問題。這不僅因為人類社會缺乏對污染粒子的認識,還因為ACE監督部一直在兜底處理,沒讓污染粒子出現在大衆視野裡。
眼下他剛入駐了小紙人,這隻披着羊皮的狼就出現了,張嘴就污蔑他是污染粒子,用意可見一斑。尉遲朗便掙紮不動,主打一個裝死,看看李姨接下來做什麼。
隻見李姨用兩指掐住小紙人的一條腿,抖了兩下,道:“污染粒子?……對,就是污染粒子。污染粒子就要處理掉,就要被淨化,這是污染粒子逃不開的命運。”她一邊叨叨,一邊扯着小紙人的腿。活了三十二年,頭一次被人扯着腿,哪怕年輕時在拳館和人練習埋身近戰時,尉遲朗都沒體驗過扯着整條腿的感覺。一時,他隻聽得嘩呲聲,直到片刻後——
啪的一聲!小紙人的右腿終于被扯斷了。
尉遲朗挨了一招生疼,馬上斷開感官鍊接。李姨則把小紙人掐成一團,丢進了黑色垃圾袋裡。她開心地說:“污染粒子要被處理掉,扔垃圾去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