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勁竹像是聽見了他的心聲,打趣道:“還笑不笑了?”
尉遲朗哪能啊?真的多謝他還記得自己有潔癖。
墜到半道時,一條機械手臂猛地從窨井壁上抻出。連人帶車,一把抓住了他們。緊接着尉遲朗陷入一陣黑暗。待他再睜眼時,頭頂打來了一束五顔六色的光——是霓虹燈。
他終于到了寄醉酒吧。
沒等他反應過來,小紙人就被裴勁竹提到一個高腳杯裡,雙腿劈叉,正正卡在杯沿上。
這姿态怪難看的,尉遲朗默默地把卡在外邊的鐵絲腿放進來。隻見小紙人輕飄飄地墜到杯底,隔着起霧的杯壁凝視着裴勁竹。
裴勁竹抽離了意識,用布擦了下五号電池,放回了抽屜。他開的是清吧,環境舒适。吧台旁有一個戴鴨舌帽的少年坐在高腳椅上輕彈清唱,邊上圍着一堆沉浸聽歌的客人——沒誰叽喳,也沒誰跟唱,更沒誰振臂呐喊,都在安靜地欣賞。
不愧是裴大哥親自經營的地方,尉遲朗邊想邊看向櫃台玻璃裡鎖着的那些酒。須知思想籠裡的人紙醉金迷慣了,街道上幾乎沒有清吧——在廢土,酒吧是公開享受淫/欲的代言詞,沒有任何政府機構會去幹涉。許多富豪到酒吧談合作,一出手就是幾千疊百元大鈔,一些成名已久的社會人士與教育者也是如此,壓力大到要疏導時都會去酒吧。更有一些在底層掙紮生存的堕落者,他們抱着賣/淫者就摸,會在走廊耍賴皮,彎腰舔權威人士的鞋,讓人施舍些錢币。
尉遲朗從前和一幫爛泥太子鬼混時就碰見過幾個賣身的兔兒郎,他們坦腹漏乳,隻穿着一條丁字内褲,柔骨頭似的往他身上癱,焦渴地喊他好哥哥,要不要試一試。
總的來說,在廢土驕奢淫逸是常見的事。對比一下,寄醉酒吧簡直是一股清流。來這裡喝酒的客人不會醉,大家彼此尊重。一曲彈完,還會鼓勵幾句。
尉遲朗自身的頻率對ACE監督部來說很重要,沒什麼大事輕易不出樓。這次他大老遠跑來廢土世界,來的還是人類社會中我執能量最沉重的思想籠,裴勁竹預感情況不妙,他神情嚴肅,用意念溝通,開門見山道:“怎麼回事?”
尉遲朗長話短說:“一個叫江闊海的實習生偷走了我的身體,他在我辦公室裡翻東西,但什麼都沒拿走。還有,ACE不止一個内鬼,清潔工裡的李姨疑似是他們中的一員。”
裴勁竹神色冷峻,道:“是當年的内鬼還沒揪幹淨,還是混入了新一波人?”他低頭思忖片刻,喊了個店員過來看着吧台,自己則端着高腳杯進了裡間。
小紙人雙手扒着杯壁,冒出個腦袋,邊看四周布置,邊回道:“不好說,我直覺江闊海帶着我的身體去了濱海墓園。我需要你派個人過去蹲守,别讓他有機會窺探到我雙眼的秘密。”
裴勁竹沒應聲。他把高腳杯放在桌上,當面用指腹隔空點開了懸浮操控通訊台。
隻見他調出思想籠區的地圖,找到了濱海墓園的位置,将坐标拷貝到一個聊天頁面上,而後在寰宇衆生數據庫上搜查到了江闊海的履曆,将有用的部分套取出來進行加密,随後将兩者一并發給了調查部的關馬良。
裴勁竹命令道:【馬良你親自去一趟墓園,留意有沒有人在附近蹲點和人接頭。另外找到住址後,把她給我帶回來。】
尉遲朗注意到他沒把自己名字給透露出去,還把江闊海的性别給改了。裴大哥一如既往心思缜密。須知廢土被一張永無止境的電磁網包裹着,污染粒子能利用波粒二象性的共性去幹涉成像,當然也能利用能量頻譜去解析攔截下來的訊息。而他作為主心骨之一,在ACE監督部穩頻已有五年時間。此刻平白失蹤,對四有籠裡的非人之物們來說,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如果這段訊息被攔截破譯,他們必定會聚集成隊,殺到瓊林之巅。
再有,裴勁竹和他的想法不謀而合:他們都不确定江闊海是不是站在内鬼那邊的。
他對着監控挑釁的舉動實在幼稚。作為淨化部的實習生,他必須經過重重考核和幾道審問大關卡才可以進ACE監督部。且不說他的個人履曆和背調一清二楚地躺在檔案裡,就說他明知有監控還不蒙臉這一點——怎麼會有内鬼願意暴露自己的身份?
江闊海行事過于高調,且看着就沒什麼技術,像在玩過家家戲碼。須知,站在門外候着的李姨可是直奔目标,抓住小紙人就往焚粒場扔。——盡管沒有半點用,靈魂不生不滅,火焰隻會将紙團燒成灰燼,卻殺不死尉遲朗。
除了思想籠和四有籠,廢土世界還有一個大籠:異能人士聚集籠。此三大籠糾成龐大的廢土世界,個中派系林立,立場複雜,和寰宇聯邦的關系難以用詞語概括,也和當地軍事政府、民間組織均是相互制衡,相互嫉視的關系,可謂魚龍混雜;ACE監督部的内鬼與污染粒子合謀是鐵闆釘釘的事,可未必隻引來污染粒子的仇恨。
那麼,江闊海屬于哪一派系?
此外,裴勁竹還有兩點疑惑:李姨是怎麼知道尉遲朗靈魂入駐在小紙人身上的?尉遲朗為什麼要靈魂出竅?
裴勁竹思量至此,斜睨一眼小紙人。小紙人身子微微向前,一隻手支着下巴,紙腿壓在鐵絲腿上,目視前方,一動不動。看樣子又在發呆。裴勁竹作為他曾經的上司,再了解不過,發呆是尉遲朗最大的喜好與特征。
關馬良那邊很快回了消息:【收到。碰巧我的人在宏石橋附近拍到過她的身影。】
裴勁竹:【辛苦。繼續跟進。】
他把懸浮操控通訊台收起,彈了下小紙人腦袋:“說說,你接下來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