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來的五位老師見裴勁竹止步不前,均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見他神肅,都不敢放松警惕,後背貼後背,注意着門外動靜以防不測。
沒誰開口說話,盡管大家都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在廢土,危險總是來得毫無征兆,哪怕身處在相對安全的思想籠,也絕不能放松警惕。因為你永遠不知道對手會用什麼樣的手段讓你死去。
裴勁竹朝黎葵鏡比了個拇指。黎葵鏡明白,這是要她動用追溯異能來判斷情況。
她伸手按在太陽穴上,霎時點點藍光湧上她指尖。隻見她琥珀色的瞳孔擴大,化為純黑無白的眼珠子,占據掉整個眼眶。無數藍粒子替她收集過去線殘留下的粒子,在她的意識海内跳動并分析狀況。
才幾秒她就停止了分析,對裴勁竹搖搖頭,張嘴無聲地道:“這裡沒發生過什麼事。”
幾位老師面面相觑。黎葵鏡施展異能時大家都看見她布在空中的數據網,她沒有說謊,這一整天門外風平浪靜。
李海峰這才松了一口氣,比着手勢對裴勁竹道:“裴老師,究竟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叫孩子們回宿舍?”
他原本就是個聾啞人。裴勁竹在聾啞院支教時學過聾啞手勢,明白他說什麼,他絲毫不懼危險,開口道:“施耀人在門外,有生命危險。”
李海峰質疑:“誰跟你說的?門外沒人。”
裴勁竹長話短說:“我一個朋友的異能與直覺有關。”
黎葵鏡張嘴要說話,往前邁一步後反應過來,緊閉不語。另外三個見她這樣,沒敢開口。一時隻有李海峰比劃着手勢和裴勁竹溝通。
“可我們現在在幹什麼?門外沒有任何動靜,跟往常一樣。裴老師你不常來,不知道施耀的情況。他媽媽一直反對他過來社裡,馬洪斌前兩天才跟我說過,他媽媽在門口潑狗血,要在當地投訴我們,所以他這幾天不在社裡。”
裴勁竹:“你親眼看見他媽過來?”
李海峰頓了一下,搖頭。
裴勁竹轉而看向其他老師,大家均搖搖頭。看來都沒親眼所見。
李海峰眼圈打黑,他疲累地繼續比劃道:“我們先不說這個。熱淘俱樂部有阿炎坐鎮,沒理由出了事我們丁點兒都不知道。現在很晚了,我們下來看也沒什麼大礙,我建議大家還是早點休息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阿炎是守門的石敢當,也是信号彈。出了事,檸檬社的響鈴會被打響。經他提醒,裴勁竹才想起自己開車進來時沒看見。他每到一個地方,就會留意四周的環境,無論是熟悉還是陌生。這是他的習慣,不會記錯。于是他踏出幾步,側目查看,那石敢當還真就牢牢地立在門邊。
裴勁竹本來要開口說些什麼,想到這點異常,又見李海峰每句話都不在重點,果斷命令道:“回房,這裡不需要你。——你們也回房,看好孩子們。”
言下之意:這裡不需要你們。等同于你們在也解決不了問題,說不定還會拖後腿。實際,裴勁竹就是這意思。他認為衆人趕到事發現場,最應該做的是找出問題然後動腦子解決,而不是相互否定與猜疑。
他在用人方面一向有自己的準則,他不需要這樣的隊友打配合,連丁點兒聲都不出的人,更不配站在他身旁作戰。
是,黎葵鏡的異能和她的老師張凱德無異,能回溯事件,可她能力不夠,和張凱德不是一個層次的,不足以斷定結果;李海峰的質疑也有一點理由——他不認識尉遲朗。
扪心自問,裴勁竹也無法藉由别人的經驗輕易笃定不相識之人的人品。之所以信任尉遲朗,一是他的異能與直覺有關,哪怕他暫時能量不足直覺會失準,也極少會出差錯;二是他根本不屑說謊。這臭小子在裴勁竹任部長期間搗了諸多亂,裴勁竹曾問過他為什麼,當時尉遲朗好一副理直氣壯态:沒有為什麼,幾次找你打架你都不肯迎戰,隻好想辦法惹毛你,你炸了就肯跟我打架了。
以後他們同去出差,尉遲朗也不改作風,有話直說,想打架就直接一拳頭砸裴勁竹臉上。相處久了,裴勁竹自然心中有數。因此,他說施耀遇險,就必定是真的。所以盡管門外毫無打鬥痕迹,黎葵鏡的異能也告訴他無事發生,裴勁竹卻心裡門清兒,這是入了對方造的幻相。
否則,怎麼解釋石敢當消失後又出現?
他轉身虎視着門外可能蟄伏着的異能者,将雙腳分開略寬于肩,下盤穩固地紮着馬步,竟是降低了身體重心,保持底部側闊,整個人的身體重心落在了腳前掌上。
這樣正确的平衡姿勢能讓他在快速移動時以最佳姿勢去迎敵。目前對方異能未知,搞偷襲或當頭一喝時都需要他以敏捷的速度做出反應,而适當的步幅能幫他更好的格擋攻擊。
李海峰臉色不虞地看他,心想他什麼身份也敢命令人?可這想法隻是一閃而過,他沒做出反應,換其他人來,他早劈頭蓋臉罵了——檸檬社不歸裴勁竹管,他沒出過一分錢,在這兒也隻是個挂名老師。可在背後支持并出資檸檬社的大佬與裴勁竹有幾段生死交情。
其餘幾位見他二人對話不悅,再次面面相觑。
突然,一聲虎嘯在裴勁竹身後響起。裴勁竹馬上滑步半側過身體。一看,愣了一下。
原來檸檬社安在籃球框架上的電子顯示屏裡躍出了一隻頭圓耳短的老虎。
它聲奔如雷,四肢剛勁有力地抓駐在操場的草坪上,邊隔着一米距離圍着裴勁竹打轉,邊動動鼻翼,似乎是在嗅裴勁竹身上的味道。
不遠處三樓12号宿舍,楠楠趴在窗口上,抻長脖子看着這隻老虎。
不一會兒,這老虎朝裴勁竹道:“是你啊裴老大。怎麼回事?哪來的聲響?”
“老虎?”裴勁竹上下打量了一番後,也确認了這大塊頭的身份,趕緊後退一步。老虎見狀,堪堪刹住步伐,這才忍下沒往前舔他一臉口水的勁兒。也是最初給裴勁竹當坐騎當習慣了,每次見他出現都想舔一下他腦門兒。雖說每次都被揍,可習慣哪兒那麼容易改?
裴勁竹邊留意門外情況,邊道:“搞半天你人原來在社裡?喝什麼西北風去了?”
說完不待老虎回答,扭頭對幾位老師道:“這裡有老虎和我在,你們回去看好孩子們。”
黎葵鏡正要說不用,身邊的李海峰扭頭就走。黎葵鏡趕緊追出幾步拉住他,比手勢道:“你怎麼了?别這樣。”
李海峰扣緊她的手,朝其餘幾位比手勢:“我們沒必要在這兒丢人現眼,他不是很有能耐?就讓他自己處理。”這便不由分說地拉着黎葵鏡大步上三樓去。
無法,其他老師也跟着回去了。李海峰說得對,幫不上忙不如看好孩子們。
胡龍彪沒有化為人形,它低頭看着裴勁竹,圍着他走來走去,煩悶地回道:“裴老大,我滴奶奶好久不見你!嗨我就是來睡個覺!天殺的民心連鎖大藥房,抽的哪門子屁風把胡彪萬金油的廣告牌位給撤了!而且旗下的分店都不賣萬金油了!我跑藥廠裡去找,結果流水線停了,包裝上的老虎圖像才印了一半就沒影兒了,還全他奶奶的丢排污管道去了!我睡都沒地方睡,離了你沒事做,這日子過得真他奶奶滴窮!”
裴勁竹沒時間聽它叙舊抱怨,道:“别廢話,把這幻相給我震碎。”
胡龍彪還真不廢話了,直接開吼。它其中一個異能與聲波攻擊有關。虎嘯本是震邪之音,一吼,白煞震、遁地逃。不管對方的異能是什麼,眼前的幻相都是磁場能量的另一種顯現方式——要鋪幻相就必須動用粒子去形成量子糾纏象。而虎嘯的剛強頻率能使象中的能量波紊亂。
果然虎嘯一出,周遭磁場就發出滋、滋的聲音。繼而啪的一聲!幾簇花火示現在兩人眼前——量子糾纏象的核心粒子!
裴勁竹當機立斷抻手一推,隔空轟出五指山。金剛五指怒相從他這一蓄力中射出,金黃色光波亮煞周遭,頓時燦如白日!
他再五指彎曲一扣,金剛五指怒相抓住了那幾簇花火,合指一掐!
咻一聲花火消失,幻相如尖錐物錘向玻璃,蛛網延展,轟然崩塌。門外不再是空無一人,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扇大門。
沒覺知到異能者的存在,裴勁竹上前一看,大門有粒子鎖——是他剛才親手劈掉的檸檬社上的門鎖。原來一開始他就掉入了幻相,實際劈開的是幻相鎖。再仔細一看,那球型門鎖上的孔中藏着些攝能管道,它們如蟄伏在草叢中的眼鏡蛇,正吐着蛇信子。
——有内應!社裡有内鬼!
裴勁竹本就有所懷疑,馬上反應過來,兩指一并放在唇間吹出一截短哨。
下一秒黎葵鏡沖出房門要看情況,卻被李海峰拖了回去。他道:“你不用管他。孩子們最重要,你先去盡頭等他們。”說完不待人說話,按下了地下通道的開關。
總要有人去接應,無法,黎葵鏡隻好先下去。
安排好黎葵鏡,李海峰才對走廊上的其他老師道:“孩子們應該都去地下通道了,黎葵鏡先下去接應了。我們幾個看一下宿舍,看看有沒有誰沒下去的。”
幾人覺得有道理,沒人反對,都應聲而去。
站在特定地磚上的孩子們聽到哨聲,把滑闆頭盔扣在腦袋上緊好,護膝護肘是随身戴好了的,不需要浪費時間。他們跺了一下地,地磚刷開。如尉遲朗透視所見,底下沒有階梯,隻有一道滑坡。他們拿起闆頭上了滑闆,後腳往後蹬,迅速收腳滑行進了滑道。
“楠楠,”舍友見關楠還趴着窗邊看情況,提醒道:“趕緊逃命吧你還看!”
關楠扭頭,問他:“那隻老虎為什麼會說話……”
“煩人,我不管你了!”舍友滑進了通道。
短哨聲響起,意味着檸檬社很危險,有潛在的敵人打進了他們内部。這意味着熱淘俱樂部已經不安全了。關楠不得不收起好奇心,扣好頭盔緊跟其後進了滑道。裴勁竹說過的話還蕩在他耳邊:在覺醒出能保護自己的異能前,不要有過重的好奇心與探索欲,否則會有生命危險。
危險隻會多不會少。對方是什麼時候潛入的檸檬社?是通過人?物品?還是其他媒介?怪不得自己覺察不出施耀在門外遇險……馬洪斌群毆他搶走滑闆真是為了單純欺負他嗎?想到這些,裴勁竹試着在心中叫了下尉遲朗。
胡龍彪見他神情比剛才還要嚴肅,看來情況不妙,道:“哪裡不對勁?”
它拐到裴勁竹身後,虎目一睜不睜地注意着四周情況。裴勁竹接連叫了尉遲朗兩次,都不見應答。看來對方的異能與屏蔽磁場感知力有關。他三眼輪沒尉遲朗開得好,不能透視也不能遠視,隻能閉眼,用心去覺知他房間裡的一動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