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一翼雙腿打直,鞋底在地上磨出一條線,他無所謂地朝施耀揮手道:“兄弟别急别急啊,我大姐大罩着你!”
鐘曉敏将他拖到沙發,馮一翼直接躺屍,這時一幫男同學沖來,圍着他倆起哄,鐘曉敏頭也不回地走向施耀,大家隻好架走馮一翼。看得尉遲朗忍不住發笑,心想少年人還真是樂趣多。施耀雖看不見,卻能感受到一點輕松惬意的氛圍,不過,仍沒放下警惕。
鐘曉敏打出個手勢,圍着施耀打圈的電磁槍這才齊刷刷往回收。馮一翼的異能是身份檢測,發動異能時需要觸碰人的肩膀,鐘曉敏感覺他人雖油腔滑調,但還是有輕重的。
大家散開,不待鐘曉敏發話,先去撿散一地的資料。
這些人本來在整理資料,這裡空間很大,卻沒有桌子和椅子,隻有沙發和睡袋,外加幾台大型運作的機器,空中布滿交織的黃絲線,線上爬着一堆閃着紅光的數據蟻;他們便讓覺醒水系異能的清洗了地闆,就地辦公,有需要用到筆時就貼着牆書寫。
借用紫瞳單眼,尉遲朗快速地浏覽一遍。都是A4空白紙,沒有字,隻有圖案。講作圖案,其實不太準确,因為看不出具體造型、色彩結構等,除了鬼畫符,尉遲朗想不到其他詞來描述。
等他好奇内容究竟是什麼,将視線錨定在其中一張紙上,才發現并非沒有字,而是它們都“活了”。
它們在跳舞,毫無拘束地跳,毫無規則地跳。時而調轉位置,時而疊加在一起,時而靜止不動。瞧着像在分工合作演出,卻又能在關鍵時刻掉鍊子,跳出紙張爬到人手上。
正巧,這會兒尉遲朗看見有些字兒跳到鐘曉敏的帽兜裡,去拽她挂在脖頸上的耳機。
鐘曉敏見怪不怪,手指一彈,這幾個調皮搗蛋的字兒便被彈飛了。它們在地上滾了幾圈,咻的又跳回到原點,繼續參與表演。
有趣。為了不被有心者偷窺到具體内容,居然還用上了異能,看來這些資料很重要。尉遲朗再轉念一想,這異能倒還挺實用的,不知是哪個小家夥覺醒的?要給調查部的人知道,保準當個寶貝供起來,這用在紅檔情報上可不得了,容錯率能提一半。
“我鐘曉敏。馮一翼說認識你,你也是社裡的同學?”鐘曉敏往嘴裡扔了顆泡泡糖,而後盤腿在地,将一疊紙卷了,塞進羽毛球筒裡,抓着它敲打施耀的腿,命令道:“坐下答我。”
施耀沒動。一是不清楚四周狀況不敢輕舉妄動,二是不爽她用這種語氣跟自己說話。
在場約莫三十人。檸檬社絕大部分同學在完成畢結後會進入廢土各區的重點覺醒機構工作;有些人覺醒得快學得快便也走得快,因此同屆也不見得打過招呼、有過交情,更别提不同屆的。而在座的都因社裡的驚變暫緩了學業。大家邊把資料納進羽毛球筒,邊盯着施耀看。
馮一翼摘下絨線帽,摸出短刀仔細擦拭,刀片上映出施耀的臉。
“那麼警惕幹什麼?這兒一堆人打你沒商量,”鐘曉敏抱起雙臂倚靠在沙發邊上,冷哼一聲:“傻逼。真要害你等現在?”
施耀“……這是哪裡?”
鐘曉敏挑釁:“你老幾?”
施耀隻得坐地上。他沒摸準高度,摔個屁股墩兒,捂着尾骨一語不發。
鐘曉敏這才盯向他腹部,問:“你肚子那個紙人是怎麼回事?”
這紙人斷了條腿,髒兮兮的,如果不是看起來弱小無害,剛掉下來時會被他們當作異物攻擊。這紙人見他們上前就吓得往施耀身上鑽,鐘曉敏有點懷疑這是施耀養的玩物。
在思想籠,有一群人專門售賣各種奇怪的物品給人當玩物;鐘曉敏是資深網瘾人士,常年深耕于各大網站。在一些暗網的直播間中,她曾親眼見過一個淫/欲/者與植入意識的礦泉水瓶進行交/配。
鐘曉敏打量施耀的神色,他有黑眼圈,卻也沒有黑到不能看的程度,應該沒有什麼變态的性瘾?長得倒挺好看的,可别有什麼惡心的癖好。
施耀馬上撩衣服摸肚子,很快在下腹部的位置摸到小紙人。
鐘曉敏:“……”
小紙人一動不動,紙身被施耀的指腹按着。
施耀邊摸,邊喜道:“小紙人!太好啦!原來你還在我身邊!”
尉遲朗心道:“他是不是第二次說這句話了?”
施耀弄得他癢癢的,這紙身本來就軟趴趴,被他上下來回蹭幾次,身上起皺巴了。尉遲朗無奈,心想行吧行吧,活了三十來年還沒被人這樣摸過,畢竟靠近他的都打不過他,随便吧,他愛摸就摸,讓他确認一下也好,省得他老擔心受怕。
不過,被施耀這麼一鬧,尉遲朗才覺得自己貼得過下了,忙往上移點位置。
鐘曉敏敲打地面:“喂,我問你話。回答。”
施耀捂住小紙人,警惕:“它是我朋友。”
小紙人從他指縫間探出頭來。
鐘曉敏道:“名字。”
施耀沒忍住:“關你屁事。”
鐘曉敏噎住,朝右邊招了招手,“那你怎麼進來的?”
趙卿卿過來貼着鐘曉敏坐下,她把手挽過去,撥了兩下鐘曉敏垂到胸前的長發。
施耀:“我就莫名進來了,你讓我這個瞎子答你?你腦子進水啊?”
說話間他右手食指一直撫着小紙人。
“你覺醒異能了,”鐘曉敏終于罵道:“哪瞎了?三眼輪擺設用的?剛不挺能橫的?損了我們多少子彈?瞎!我看你腦子才進水,進的還是水銀,毒得你話都不會說了。”
施耀聞言愣住,而後不知想到了什麼,嗤笑了兩聲。鐘曉敏聽得清楚,很想甩他一巴掌。
他們說話間,趙卿卿動了動鼻翼。她聞到施耀低落的煩悶的壓抑的情緒,臉色頓白,感覺自己快窒息了。趕緊緩慢地一呼一吸起來,如此來回幾次,才總算把這些能量從肺部呼了出去。即便如此,她感覺還是被锵了層皮——施耀的狀态很差很差!毫不誇張地說,離哀恸欲絕隻差一步。
她的異能與感知情緒有關,能憑借嗅覺聞出對方當下的情緒狀态,以此判定對方是否講違心話。興奮、愉悅、憤怒、哀傷、悲痛、憎恨……,每一種情緒都無法被掩蓋,它們總是圍着人類打轉,如果不将其釋放就永遠存在,日子久了,它們甚至會結成凝滞的能量團深埋人體,擾亂人氣場,影響人精神。
趙卿卿扯了扯鐘曉敏的頭發,鐘曉敏低頭,看見她将自己發尾分成兩撮,擺出個叉。
意思是:沒有說謊,但他情緒不穩定,我怕他爆了,你先别惹他。
鐘曉敏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說話溫柔點:“其他人呢?門口的機械獅頭人怎麼沒将你槍成篩子呢?”
“那你怎麼也沒被搶成篩子?”施耀道:“都變成紙片人了。”
“紙片人嗎?”鐘曉敏抓重點:“誰弄的呢?你怎麼沒事呢?”
施耀:“……”
他指腹蹭着小紙人,回憶道:“一個黑衣人,他擡頭看到我們後我聽見了咔嚓聲,接着大家就變成了紙片人不見了。我是因為老虎護着才沒事。”
“這樣,”鐘曉敏道:“老虎是誰呢?”
施耀不耐煩:“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
鐘曉敏要發作,趙卿卿拽拽她頭發,她隻得壓下脾氣,說:“你回我我就告訴你,說到做到。”
“胡龍彪。”
“行,搞明白了。”鐘曉敏用羽毛球筒敲打地面,“大家都坐過來聽。審完了,沒問題。”她把泡泡糖吐到紙上包好,長舒一口氣:“謝天謝地,總算來了個知情人。——這裡是李老師給我們找的安全屋,大家都是檸檬社的,就不多介紹了。現在外面什麼情況?社裡還發生了什麼事?”
施耀抓重點:“李老師?李海峰?”
鐘曉敏:“不然呢,社裡還有其他老師姓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