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露苑外大門緊閉,仆婦低頭站在門邊,見她們到了忙給開了門,她們前腳進去,
後腳門又關上了。
院子裡的丫鬟仆婦跪了一地,及至正堂,韓夫人坐在一把太師椅上,嬷嬷垂手立在身側,地上跪着大嫂姨娘和幾個大丫鬟。
她與韓雨燕攜手進來,看到屋裡的情形,也立刻跪了下來。
韓夫人面色沉沉,“你們兩個起來吧,站旁邊去。”然後對着跪着的郭霓道:“作為婆母本不該插手這惜露苑之事,可如今鬧得實在不成樣子。”
郭霓默然垂淚:“是媳婦管教無方,請婆母責罰。”
杜氏冷眼看了她一眼,“為人妻者掌管中饋,協理内院,綿延子嗣,這三條,你一條都沒做好,我自是要罰你。從今日起,你禁足一個月,惜露苑今年的月例減半。”
杜氏緩了緩語氣,大兒媳秉性太過溫和,缺少曆練,“以前總想着你們年輕人正是恣意玩樂的時候,管家之事我還心有餘力,倒讓旁人覺得是我不肯放權了。明日起,府中一幹事情都由你來掌管,一會我就讓文嬷嬷把賬本給你送來。”
郭霓從未有如此想法,恐惹了婆母厭煩,“母親,孩兒絕無此意。”
“有無此意不重要,就當是我這個婆母對你的考驗。半年為期,若是到年底你做不好,那管家之權我自會交給别人。”杜氏有心要她受些磨練,擔得起長房長媳的責任。
杜氏又交代道:“惜露苑中的姨娘丫鬟好生管教,若是做出什麼擾亂内宅之事,發賣了便是。”
郭霓被當着弟媳、妹妹和丫鬟當衆責罰,羞憤難當,但孝字當頭隻能忍下,“兒媳領命。”
杜氏見她乖順,氣消了一些,“罰既已領,起來坐下吧。”
她們三個趕緊上前将郭霓扶起,腿跪的有點酸軟,腳步虛浮。
韓雨仙這才發現一個陌生的年輕婦人,站在郭霓身後的,婦人發髻,身着煙柳色,頭簪翠玉,低頭垂眸,以她的角度看起來,是個容貌秀麗的美人。
杜氏身旁的文嬷嬷,對着跪着的年輕婦人道:“這位夫人,我們夫人憐你年紀輕輕便守寡,更敬你敢以身犯險助大理寺捉拿賊人。隻是不能久留你在府中,于情于理不合,願送夫人一百兩白銀,助夫人回家安頓。”
這個婦人聽到一半忽然擡起頭來,她看着杜夫人,神色惶恐的搖了搖頭,“夫人,您不能趕我走,我與大公子兩情相悅,早已有了肌膚之親,他答應要納我進門的。”
文嬷嬷皮笑肉不笑,言語敲打她:“這位夫人你怕是糊塗了,大公子年紀輕輕,在外養一兩個外室,或是有幾個紅顔知己不過是一件風流韻事,我們夫人和少夫人也不會放在心上,但要是都納近府裡來,那怕是惜露苑都放不下了。”
婦人如被踩到尾巴的貓一般,大聲吼道:“我不是外室,我也不是可以任人宰割的煙花女子,我是将清白之身給了你家大公子,更是他許諾要納我進門,你們怎麼能趕我走?”說着兩行清淚留了下來。
文嬷嬷看了一眼杜氏,心中歎了口氣,這個婦人不好打發,遂沒有再回話。
韓夫人杜氏看着跪着的婦人,一字一句道:“你在這裡跪着有一個時辰了吧,你猜大郎在何處?”
她愣了下,眼淚終于落了下來。
“大郎在前院陪他的父親和厲王賞畫品茗。”杜氏不緊不慢地說道。
婦人心中百轉千回,俯身叩拜,“妾身柳問眉,傾慕大公子,無意擾亂内宅,懇請夫人看在我初來乍到不識家中規矩,饒我這一次,留我在府中吧,妾身結草銜環報答夫人。”
杜氏以退為進,勸慰道:“府中妾室皆是奴籍,可通買賣。你年紀輕輕,拿着這一百兩回鄉置辦些嫁妝,去嫁個普通人家,做個正頭娘子。”
柳問眉這下終于看懂今日的這出戲了。她若不肯賣身為奴,就進不來這個相府,最多買處宅子做個外室。若是變了奴籍,她一輩子都隻能做個妾室,永遠不能被扶正,
韓霆再寵她也不會為了她忤逆父母。
她任命般的在此俯身叩首,“夫人,隻要能留在府中伺候大公子,賤妾願為奴為婢。”
韓雨仙與韓雨燕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震驚之色。杜夫人曆來寬厚溫和,今日居然逼一個良家女自賣為奴,而這女子居然從了。
杜氏擺了擺手,文嬷嬷從袖中取出拟好的賣身契放在了桌上,另擺好了筆墨和朱砂印泥。
柳問眉自行起身,看了一眼賣身契,提筆簽字按了手印,拿起來遞給了文嬷嬷。
郭霓看她簽完字,心中鄙夷,居然為了做一個妾室自甘為奴。
她的心裡又有些慶幸,良家女做妾那是貴妾,生的庶子有出息了,是可以與她平起平坐的。可簽了賣身契的妾便是賤妾了,可由主人家發賣,在這後院再也翻不過她了。
郭霓還是第一次見識婆母的手段,在心中對杜氏又敬又怕,坐在一旁動也不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