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紛紛朝門口看來,聚在廳内的三五簇人轟然分散,各自回坐,原先站在廳中過道問話的幾人也跟着一分為二,自動讓開走道。
薛南星環顧四周,場面還算有序,大多賓客已對着銘牌入座,可廳内的人明顯還是少了。
轉眸間,她看到不遠處的薛茹心。
薛茹心坐在台下,輕聲安撫着身旁女子,眼神卻有意無意地投向這邊。
薛南星下意識去看陸乘淵,隻見他目不斜視,腳下生風。自己也不由地跟着邁大了步子。
往裡走,靠近舞台左側,此時淩皓手上拿着本名冊,正與一旁的宋源說着話。
二人好似察覺到周遭的動靜,側頭去看,見陸乘淵和魏知硯一前一後朝這邊走來,身側還跟着步履略微蹒跚的趙有常,這人怕是又吃多了酒。
淩皓立直了身子,目光越過三人,在一衆衙差中尋到了薛南星。
見衆人過來,他擰了一晚的眉頭,才稍稍松了些。
淩皓大步跨上前,如釋重負,“你們來了太好啦!”說着,晃了把手中的冊子,一把塞到陸乘淵手裡。
“表哥,這是今夜賓客的簽名冊。方才場面混亂,有幾人離門口近,事發後轟得吓跑了,沒能攔住。另有幾人當場暈厥,眼下已安置在三樓廂房休憩。”
他又揚了揚下巴,苦着臉說:“那紫雲書院的柳公也在樓上廂房。”
陸乘淵接過冊子,一目十行,迅速過了一遍。
随即,他越過淩皓,目光迅速掃過在場衆人,擡袖一揮,揚聲道:“即刻起,望月樓一案由大理寺接管,影衛司協辦,任何人不得輕舉妄動。”語氣波瀾不驚,卻字字擲地有聲,不容置疑。
衆人聞言,頓時噤若寒蟬,面面相觑。
陸乘淵将手中的冊子遞予趙有常,“勞煩趙大人對照名冊一一清點,将離場之人姓甚名誰、家住何地、是何背景,列明清單。”
這“勞煩”二字聽得趙有常冷汗直冒,他顫手接過冊子,汗顔道:“下官職責所在,定當竭盡全力。”言罷,轉頭示意身後衆衙差,有序散開。
此時,大理寺少卿沈逸率數名官員和衙役風塵仆仆趕來。他年方三旬,身材魁梧,臉龐剛毅,面上雖帶着倦意,但仍是目光炯炯。
沈逸出身武将世家,自幼飽讀兵書戰策,又兼習文法,弱冠之年便随父出征。直至五年前他投身法曹,在岐州任縣尉,因破獲一連環命案受到陸乘淵青睐,被舉薦進入大理寺,後又協助陸乘淵破獲不少棘手大案,一路擢升至大理寺少卿。
不知是跟随陸乘淵久了,還是多年待在軍營的緣故,他周身散發的殺氣與陸乘淵如出一轍,隻是後者的外形樣貌更具迷惑性。
一行人疾步而來,猶如鐵騎踏遍千裡,帶着一股不可阻擋之勢。
沈逸甫一站定,便聞陸乘淵沉聲下令:“此案或涉京中權貴,需謹慎處置。待得天光初破,我将上奏聖上,将此案交由大理寺審斷。你等速速整理筆錄,務必在一時辰内将衆人證供整理妥當。凡無确鑿不在場證據者,今夜盡數帶回大理寺,詳細審問。至于其他證人……”
他側身對魏知硯道:“在筆錄完畢之後,須登記其家宅背景,由京兆府先行護送歸府。同時,将今夜現場所有人名單謄寫一份,交予防城司。在此案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不得擅自離京。”
“是!”沈逸接令,動作有序迅速,行事風格多少有些陸乘淵的影子。
魏知硯亦點頭,“明白。”正欲離開,卻被人一把摟住肩頭,往一旁帶。
魏知硯險些沒站穩,狐疑間隻聽淩皓在耳側輕聲道:“知硯兄,你可算來了。我有急事尋你。”
這位世子爺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眼下突然舉止親昵,也不知有何貴幹。
魏知硯惶恐道:“不知世子有何要事,盡管說便是。”
淩皓瞥了眼身後,不知是怕是瞧見了,壓低嗓門道:“實不相瞞,我是有一事相求。”
沒等魏知硯再問,他又道:“你方才可有留意我表哥身後那位青衫公子?看着一表人才吧。我跟你說,他驗屍查案的本事才真叫一絕。”
“驗屍?”魏知硯驚詫,他竟會驗屍?
淩皓點點頭,“千真萬确!我此行去龍門縣,在一間山寺中遇見命案,死了三個人,有水裡淹的、火裡燒的、土中埋的,最後,全憑他一人查出真相。你猜猜他用了多久?”
又未等魏知硯開口,淩皓豎起三根手指,“三天!隻用了三天!你說神不神。我敢說整個上京城,在驗屍的本事上,就沒有能出其右者。隻不過……他此行來京城尋親未果,又遭人坑騙,眼下連個落腳之處都沒有。你知道我這人向來識英雄重英雄,這不,就想着托你給他在京兆府安排個差事。”
他掃了眼門口,“我看你那的仵作還未到,要不然……”
“淩皓!”一道寒聲将他後頭的話生生掐斷。
淩皓心裡咯噔一下。
陸乘淵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後,也不知聽到了多少。
“這就是你想的法子?”陸乘淵語帶譏诮。
魏知硯不明就裡。
淩皓卻仿佛被人掀開肚皮,滿臉愠色,可又不敢發難,聲若蚊吟地嘀咕了一句:“哼,自己不要的人還不讓别人要嗎?”
陸乘淵臉色更沉了。
此刻廳内亮堂,魏知硯又看了薛南星一眼,愈發确定此人正是昨夜所見那位有趣的“公子”。且不提京兆府正值缺人之際,若他真會驗屍,于公于私,能入京兆府都再好不過了。
魏知硯打破尴尬,溫聲道:“雲初說的沒錯,眼下這般情形,即便那醉酒的仵作來了也無用。這位小兄弟若真懂驗屍之術,不如先解了這燃眉之急。”
陸乘淵未接話,而是微微向後側目,不知是在下令,還是在猶疑。
薛南星無心揣度方才那幾人說了什麼,一直蹙眉緊盯着石尖上的屍體。直至感受到陸乘淵的餘光瞥過來,腳下登時不聽使喚,忍不住向前邁了兩步。
忽的,又似被線扯住般停了下來,能做主的那個還未發話。
沉默一瞬。
“去吧……”陸乘淵淡淡開口。
“是!”薛南星朗聲接令,如離弦之箭,沖向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