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
階梯教室内,滴水聲驚動了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的年輕人們。
後門發出一聲機械響動,打開了一條白色的縫隙。幾個年輕人以狗狗祟祟的姿勢從縫隙中爬進教室,自以為隐蔽地爬到最後兩排的空位上坐下。
此時他們集體松了一口氣,并沒有注意到教室氛圍的詭谲。
張鏡遲走在末尾,他額前碎發有些長了,不僅影響視線,還時不時紮到眼睛,他一路上都在身上的口袋中摸索,連根線頭都沒有摸出來。
進入教室那一刻,張鏡遲停頓了一下,身邊的人拽着他一起擠進空座位裡。這人是他的室友,室友倍感嫌棄地瞥了眼他的頭發,嘟囔說:“早叫你去剪了。”
室友的餘光瞥見坐在他們前排的女生發如瀑布,于是拍拍她的肩膀,将嗓音放得低沉而溫柔:“同學,你好,有多餘的頭繩嗎?”
女生沒有搭理他。
旁邊有人冷嘲:“系草也有吃癟的時候。”
室友有些尴尬,也不知道哪生出一股倔勁,非得跟人搭上一句話。他正要再拍拍前排女生的肩膀,張鏡遲忽然伸手去抓他的手臂:“别打擾人家。”
可惜晚了,室友着急忙慌的一掌碰到了女生的肩膀,女生的腦袋忽然向後仰,轱辘一下掉到了後排的桌子上。
瀑布長發鋪了滿桌,一張倒立的蒼白的瓜子臉面無表情地對着他們,鮮血從她嘴角溢出,自上而下流進眼眶裡,那張殷紅嘴唇一張一合:“别......看。”
室友口中發出凄厲的慘叫:“——啊啊啊啊啊——”
***
30分鐘以前,塔協第一高校寝室區。
寝室區中央的公告虛拟屏上空降一張上學年績點排行榜,短暫的一秒鐘沉寂過後,哀嚎聲傳遍整棟三年級寝室樓:“完蛋了,又挂科了!”
張鏡遲站在寝室間的北陽台外,對着公告屏輕歎一口氣。
果然下一秒,他的室友孟銜青就一腳踢開了寝室門,炮仗一般滑跪過來抱住張鏡遲的腰。
“完了完了咱們完了!”
“上個學期的官方外勤就不應該接!”
“你說我們跟導員對着幹能有什麼好處,别的系的學分都修得差不多了,就咱們還在扣分。加上前兩個學期外勤欠下的20分,延畢是跑不了了嗚嗚......嘎!”
哭聲跟刹車片踩死了一樣,吓得張鏡遲捂住了一邊耳朵。
這聲音響起的同一時間,半開的寝室門外立刻飛進來一隻拖鞋,不偏不倚正中孟銜青的後背,生生中止了孟銜青的幹嚎。
“嚎什麼嚎!你自己偷懶怪誰啊!”
門框邊倚着個凍着臉戴眼鏡的男青年,單腳踩着一隻拖鞋,手指着孟銜青:“你多大體量心裡沒點數嗎?還不起來!再給鏡遲壓折了!”
這是張鏡遲的另一個室友,也是塔協第一高校216屆的績點榜一,楚舟。
四人間寝室的房号是444,由于實在不吉利,當年被所有學生嫌棄,但是這間寝室是所有寝室中最寬敞的,有一廳兩室兩陽台。
最終住進來一個不怕死的張鏡遲,稀裡糊塗的孟銜青,一個住在校外,從來沒住過寝室的蘇傾,還有一個相信科學的楚舟。
張鏡遲和孟銜青同屬作戰系專業,課程重合,生活節奏同步,因此一起住在北屋。
楚舟跟他們不是同一系,有嚴重的強迫症和潔癖,選擇單獨住在南屋。
南屋空着一個床位,蘇傾雖然不回寝室住,但是基礎生活用品一應備全。
作戰系注重實戰經驗,該系學生不管有空沒空都喜歡往外面跑,在校時間太短,延畢率高達百分之一百二。
張鏡遲和孟銜青上個學期接了一項官派的秘密任務,具體是内容沒人知道,隻知道他倆斬獲了一整個司法區的官方小軍隊,還沒畢業就被官方許諾了編制。
隻要能順利畢業,官職和親兵都少不了。
消息傳回學校,衆人羨慕嫉妒各種情緒百感交雜,當事人卻愁掉了頭發。
問題就出在這個順利畢業上。
塔協第一高校要求學生四年裡修夠160分才能畢業。
平均下去每個學年要修夠20個學分。
而張鏡遲和孟銜青隻有頭兩個學年勉強修了30分,後來外出頻率過高,還被倒扣40分。
今天成績單公開,張鏡遲和孟銜青的考試倒是沒有出問題,但是綜合成績要算上出勤率,他倆每一科目的出勤率都為零,任課教官就算把他們的卷面分拉滿了都夠不上及格線。
滿面飄紅,張鏡遲和孟銜青光榮占領成績排行榜的末尾,是一個學分也沒有蹭到。
偏偏作戰系的導員兼教官是個鐵面無私的學院派,最讨厭學生不修本院課程就外出跑任務。
張鏡遲和孟銜青一走幾個學年,回來以後連導員的面都見不上,别說幫他倆補分了,反手又倒扣了他倆一人10分。
就讀五個學年,張鏡遲和孟銜青修了-20分。
照這個趨勢下去,指不定得延畢幾年。
……
排行榜末尾的名字實在晃眼。
寝室區之間相隔很近,這時許多人站在陽台外讨論這張成績表。張鏡遲聽力極佳,清晰地聽見自己和室友名字被人念出來。
“還好有鏡遲和銜青在底下托着,要不我這幾天都睡不着了。”
“人家跟我們能一樣嗎,”這道聲音明顯壓低了許多,“我都聽說了,官方那邊給他們留的位置起碼是這個......”
“我操,那我們不是出去就被壓一頭?”
“......那不好說,他們這樣少說要延畢兩年,兩年你還怕追不上嗎?”
“......”
饒是張鏡遲臉皮厚也站不住了,一把将陽台窗簾扯上,來了個眼不見為淨。
孟銜青是光打雷不下雨的主,幹嚎了半天臉上一點兒流眼淚的痕迹都沒有,擡起頭來,面容依然幹淨俊美。
他瞪着桃花眼,憤怒又委屈:“不是,楚舟你什麼意思啊?”
楚舟看了眼張鏡遲,覺得自己說的話有點過分了:“對不起,我不應該說你們偷......”
‘懶’字還沒說出口,孟銜青抱着胳膊怒火沖天地吼:“我這體量怎麼了,憑什麼壓折鏡遲了?我一個假期減了整十斤,現在身輕如燕好嗎?”
楚舟一口氣倒回去,目光在孟銜青身上上下一掃,朝天花闆大大地翻了個白眼:“是是是,冒犯您的完美身材了,對不起啊,孟系草。”
這稱号叫着也不好聽,偏偏孟銜青的臉色立刻由陰轉晴,轉頭要找張鏡遲商量對策。
張鏡遲從他倆開始對罵的時候就躲到了一邊。他掐指一算,要想順利畢業,他們剩餘的3個學年平均每個學年要修夠60分。
就算他們把選修課程修滿,每個學期至多也就拿到30分。
等孟銜青能安靜下來了,張鏡遲看向楚舟,語氣溫和:“舟舟,你有什麼辦法能幫幫我們嗎?”
孟銜青一愣,擡頭看向楚舟那張嗖嗖發着寒氣的臉:“對哦,差點忘了你小子當初兩個學年就把學分修夠了。”
他反應也快,立刻盤算起來:“那你至少一個學期得修到80分,你們系有學術分。你們那教授把你當眼珠子似的,分數沒準都給你加滿了,但是加滿也就20分。你的課程修滿再有30分,加起來總共也就50分,你另外30分怎麼來的?”
楚舟看都沒看他一眼,對着張鏡遲時眼神才平和了一點:“是有辦法。”
接着惜字如金,一個字也不肯往外吐了。
孟銜青看他那冷森森的模樣就着急:“有辦法你說啊。”
張鏡遲微微一笑,他對自己的室友們脾性倒是熟悉,因此在孟銜青身後推了一把:“去哄。”
孟銜青皺了下眉:“憑什麼......”
話還沒說完他就住了口,餘光瞥了眼張鏡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