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童老師一起的那位便是紀先生,年紀比嚴老師和童老師都大,是東部城市一所學校裡很有名的學者,做文獻研究的,嚴老師和他不算熟,但是認得。
童老師解釋道:“紀先生過來有工作,順便來我們這看看。”
那怎麼看到這裡來了呢?嚴老師内心狐疑,卻沒有說出口,隻道:“歡迎。”
紀先生上前一步:“嚴先生有空的話,我們聊聊?”
“好。”
童老師很識相,立馬借口自己有事情要處理,先走一步。
嚴老師陪着紀先生走出學院,緩緩往人少的湖邊走去。春天已完全到來,天地間一片青綠。
紀先生忽然道:“紀慎是我兒子。”
嚴老師愣了一下,腦子裡隻冒出一個念頭:叫他紀公子還真是叫對了。可之後,越來越多的疑問浮上心頭,紀慎有一個如此厲害的父親,那怎麼還背井離鄉來這裡讀書?紀慎怎麼從來不提這件事?紀先生給他們通個氣也不是難事,可是紀慎來了這麼久他們也沒收到消息……
紀先生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麼,笑了笑:“他跟我不大親近,不願意留在我身邊讀書,隻想遠走高飛,我這次來也沒有提前告訴他,否則他要擺臉色。”
嚴老師也是大家庭出身,知道所謂光鮮亮麗的大家族背後都有各種各樣的問題,沒有追問,隻是陪着笑笑。
“紀慎在學校,大約沒有丢我的臉吧?”
這回輪到嚴先生說話了:“紀先生說笑了,紀慎自小受您熏陶,功底紮實,思維缜密,在學習上很出色。”
“他其實不大受我管教,平時有事也不跟我說,嚴先生你的學問和為人我是知道的,紀慎跟着你學習,我很放心,平時他有做得不對的,你盡管管教。”
嚴老師想,這是看見他打紀慎了。
“紀先生,我比您小十來歲,您也别叫我先生了,不介意的話,叫我煦和吧。”
“好,煦和,”紀先生相當随和,完全看不出他的兒子是那樣牙尖嘴利的一個人,“以後紀慎就麻煩你了。”
“紀先生,我說實話,我不敢對您保證什麼,現在的局勢……”
後面的話,兩人都明白了。
打仗打了許多年,他們都經曆過在睡夢中被炮火驚醒的恐懼,誰敢随便說以後呢?
“也是,就看他的造化吧。”
“紀先生沒有想過接他回去?”
紀先生搖了搖頭:“他願意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我也就是這會惦記惦記他,要是天天見他,也隻會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嚴老師笑笑,順勢換了個話題。
那時候對親子關系頗不以為然的紀先生還沒有想到,他對紀慎的态度并非他個人的原因,淡漠的父子關系如同紀家血緣裡的詛咒,一代代傳下去,讓紀慎也成為了一個失敗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