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慎悶悶不樂地從辦公室回了家,進屋時看見莊遂平從廚房出來,緊接着妻子的聲音從廚房傳出:“不用幫忙了,就快好了。”
“哦。”莊遂平應了一聲,擡頭時看見紀慎,便沒有聲了。
紀慎更憋悶了些,指指客廳的小沙發:“坐吧,跟你聊聊。”
客廳的書清了兩三個紙箱,但也隻是漏了些空隙出來,一眼望去還是滿滿當當的。莊遂平很不願意,卻不能拒絕,見紀慎已坐了,才磨蹭着往客廳走,終于站定在紀慎幾步遠的地方。
紀慎有些氣他聽不懂人話,可想想也是,莊遂平在他跟前,很少坐着。
“坐吧。”
莊遂平抿抿唇,偷偷瞄了紀慎兩眼,确定他不是在逗自己玩,才戰戰兢兢地坐下。
紀慎從沒幹過這種事,生疏地交叉兩手,道:“說說你吧。”
但莊遂平隻是看着他,沒有說話。
紀慎不由得歎了聲氣,想起從前的柏閱冬和劉巍思來,換了那兩個孩子的性子,定是不會出這種問題的。攤上莊遂平,也是他命中的劫數。
“退學的事,要慎重考慮。”習慣了發号施令,就算心裡想着好好談,一開口也還是僵硬的語氣。
一句話出去,沉默地掉在地上,廚房裡傳來“滋啦滋啦”的炒菜聲,像是某種提醒。
紀慎深深呼吸,又道:“你自己說,是放棄了一切來讀這個研究生的,不管怎麼樣,至少要畢業。畢業以後,你的人生會不一樣的。鄭旭已經确定被安排到他家附近的一個學校當老師。雖然比不得我們學校,但到底是正經高校,大學老師的身份、資源都會上一個台階,你要明白。”
莊遂平想,他早就明白,否則,他也不會千辛萬苦來這裡學習,但是,這些話,僅僅是從他的發展出發的嗎?這其中,有沒有一些不那麼理性的東西呢?
思考間,菜已經端上了桌。紀慎的妻子平靜地摘下圍裙,道:“吃飯了。”
紀慎這一整天,已然筋疲力盡,沒有得到莊遂平的回答,也不想再等,起身道:“你再想想吧。”
“過來吃飯吧。”溫柔的女聲響起,莊遂平不得不朝餐廳走去。
莊遂平剛坐下,女主人便對紀慎道:“去拿幾個勺子吧,我忘記了。”
紀慎連發脾氣的力氣都沒有了,疲憊地撐起身子,往廚房去了,又順從又無奈。
妻子看着他的身影進了廚房,才給莊遂平舀了一碗湯,輕聲道:“他能坐下來和你談,已經,很好了,他是很在意你的。”
莊遂平擡起頭,很是疑惑,很難相信她說的在意。
但是這位母親沒有再說下去,這些話,每說一句,都會讓她想起她多年不願歸家的兒子。
紀慎拉着臉回來,默默地分了勺子,開飯。
兩日後下午,嚴先生在家裡叫了學生們來開會,但是姜新宇并沒有來,沒有人聯系得上他。
姜新宇在這個下午去了醫院。
他到柏閱冬的病房門外時,醫生正在裡面做檢查,秦昭陽守在一旁。姜新宇靠在門邊,能聽見他們細碎的談話聲,說的是“快好了”“準備出院”“注意保護”之類的話,他心中生出一個不切實際的想法:也許柏閱冬的眼睛會好。
聽了一會,幾個醫生護士就陸續走出來,秦昭陽看着最後一個護士離開的背影,卻捕捉到了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身影。
姜新宇知道被看見了,也不躲,慢慢走進來,道:“我想來看看柏師兄。”
秦昭陽的臉色變得非常奇怪,憤怒中有克制,克制中帶着恨,恨這個世界的不公,也恨他自己的無能為力。
柏閱冬慢慢轉過頭,看見姜新宇那一瞬間,所有表情都僵在臉上,許久,才從齒縫間蹦出一個“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