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趙寒慶是宋如常挑來使喚的,胡蝶信屋及烏,倒是能聽進去他的話,點點頭道:“那我回去。”
說罷,轉身要跑。趙寒慶端着盆目送,不料他又轉過了頭,一雙眼睛如火如炬。
“嗯?”
趙寒慶歪頭。
“我是啞巴!”胡蝶忽然惡狠狠地皺起鼻子,恐吓似的:“記住了!”
聽着這道足以與宋如常以假亂真的聲音,趙寒慶但笑不言。
什麼時候,宋如常能夠說出這樣幼稚的傻話呢?
趙寒慶偷溜出府,來到武親王府後門鄰近的小道,藏匿在一棵梧桐樹上,窺伺情況。
說來也巧,一輛不起眼的馬車正從小道的盡頭緩緩駛來。接着,後門敞開半扇,一個布衣打扮的男人閃出,四處張望,十分警惕。
馬車繼續前行,途徑此門時停了片刻。趙寒慶推測有人趁此機會上了馬車,等到馬車顯出後門,果然已是一副無人景象。
他心中已有答案,不再耽擱,使了輕功火速趕往自家王府後門,準備接應。
無論馬車裝扮得再樸素,貿然出現在王府正門也是引人注目。
本來兩座府邸離得不遠,卻因為馬車需要繞過人多口雜的長街,枉走一些冤路。趙寒慶回去的速度竟比他們要快一些。
來送人的是陳肆,按照規矩,他要先跳進院裡,去淡雲閣把胡蝶找來讓人推開輪椅接應。
不料他剛剛落地,一道比自己還要高大健壯的身影也跟着從天而降,着實吓人。
“你!”
陳肆驚魂未定,又認出來者何人,不敢責怪,隻好問道:“胡蝶呢?”
“殿下遲遲不歸,我讓胡蝶在屋裡遮掩耳目。殿下呢,我将他送過去吧。”
趙寒慶不跟他客氣,從腰間摸出鑰匙,開了後門,指向馬車:“是在裡面嗎?”
“是……”陳肆眼神示意車夫挑開簾子,垂手道:”趙大人請。”
聽到他的稱呼,趙寒慶一笑了之,隻是在經過時用隻有兩人能夠聽到的聲音說道:“我猜到是你。”
陳肆不言,置若罔聞。
車廂裡的宋如常形狀完好,腦袋脖子胳膊腿一應俱全。趙寒慶打量一圈,發現除了臉白的更難看了,其他沒什麼不正常的。
宋如常不動如山,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前方,丢了魂似的,對他的打量視若無睹。
“冒犯了。”
對于親密接觸,趙寒慶還是習慣告罪。
此時的宋如常顯然沒有心情對他客氣的廢話加以批判,任他打膝抱起跳下馬車。
後門重新合上,懷裡的人突然發難,屈肘擊向趙寒慶的胸口。
趙寒慶始料不及,心口劇痛,手裡一個不留神,松了力,直接将人摔在了地上。
“殿下!”
他顧不得自己的疼痛,傾身想要拉人。宋如常偏過肩膀,讓他撲了個空。
“殿下?”
趙寒慶不解,又伸出手準備去拉。結果地上的人非但不領情還尖起嗓子大喊一聲:“不要過來!”
這道阻絕凄厲非常,與宋如常一向的脾氣作風全然相反,唬人之餘,又有幾分可憐。
趙寒慶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勝在心緒穩定,見他不要自己靠近,趕緊站直身子,雙手舉在面前,打起保證:“好,我不過來。殿下息怒。”
似乎是這一口一口的殿下讓宋如常恢複了絲縷的神智,隻見他死力按住想要屈起的雙膝,麻木不仁地說道:“我站不起來。”
“殿下不能行走,又不讓我抱着,是想坐輪椅回去嗎?”
趙寒慶以為這句話是說給自己聽的,接了他的話,有商有量地問道。
“不是我,我站不起來。”他面上無光,依舊重複着那句話,一字一字,直到淚流滿面,瀕臨崩潰:“我站不起來……不是我,不是我。可是,他知道,他知道……”
一隻綁了繃帶的手在長滿草的泥土地上徒勞地扯拽着,隻有這樣,才能讓他确定自己實實在在地存在于這方土地之上。
青黃色的草葉上漸漸有了淋漓的血迹,混合着眼淚,一顆顆,猶如遲到的露珠,晶瑩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