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那人見勢不妙,拔腿就跑。他哪裡跑得過莫待,眨眼間就被踢回了原位。莫待撿起一把劍,淡聲道:“看在任一帆的面子上,我許你自裁。”
曲玲珑心想:嘿,稀奇了喂!自裁還需要得到你的允許?
像是特意為他答疑解惑,顧長風道:“你可能不知道,沒有我家公子的允許,想死不是容易的事。他要是聰明,就趁公子沒改變主意,抹了脖子一了百了。動作要快,慢了就該後悔了。”
曲玲珑存了看戲的心,忙道:“好死不如賴活着。你别聽他的,千萬别自裁!”
那人自然也是這個心思,咬着牙求道:“都怪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話音未落,他的下體一涼又一熱。垂眼看去,一團血肉落在他兩腿之間,熱氣騰騰。“你……”
曲玲珑一蹦老高:“哈,你成太監了!你家就你一個兒子嗎?你有兒子了嗎?可别絕後了啊!”
“我給過你機會了。”莫待的劍再次落下,這次砍掉的是腳,然後是小腿,大腿……他的動作非常慢,與他取人性命時的速度形成了鮮明對比。待那人的手掌被砍下來時,劍光閃過,半截舌頭落在了塵土裡。“别吵。長風會頭疼。”他說,随手又割裂了那張叫罵不休的嘴,那動作就像趕跑了一隻蚊子那麼自然。
萬馬堂已無一人敢說話,生怕哪個字不對觸碰了這位煞神的逆鱗而招來殺身之禍。任一帆不忍心又不敢再去招惹莫待,隻用求助的眼神看着顧長風。曲玲珑側目,暗自嘀咕:真不知道這人是怎麼當上總瓢把子的?估計有人在背後替他出謀劃策。這智商,他居然會想讓顧長風去求情?這都不是自讨沒趣了,而是有挑撥他倆關系的嫌疑。這種情況下他們必須立場一緻。懂嗎?
顧長風似乎沒看見兩人的眉眼官司,隻靜靜地看着莫待劍起劍落,看着那人被砍去四肢變得慘不忍睹。等那人被一劍穿喉後他才說:“公子,我們走吧!”
“來了。”莫待扔下劍,看看手和衣服,很是不悅,“髒了。”
顧長風溫聲道:“你忍忍。家裡有上好的藥水,回去咱就泡。”
“嗯。”莫待丢了個粗布袋子到任一帆懷裡,冷着臉道:“我不欠你,這不是補償。日子再艱難你也不擾民,是條漢子,我請你喝酒。”頓了頓,又說,“如果你隻想混吃混喝混日子等死,保持現狀就好。如果你想保一方安甯,替老百姓做點好事,就該整肅内部,重用德才兼備之人。用人唯親是大忌,是君子是小人,你得慧眼識珠。若忠奸不分,你就是為虎作伥,必遭人唾罵。”
任一帆滿面通紅,羞愧難當:“莫公子教訓的是。在下知錯!”
“再讓我聽到萬馬堂有惡人行徑,我定打斷你的腿。”莫待指着宋瀾微道,“此人的武功雖不及你,勝在有才有德有容人之量,更有識人之智,堪當大任,這些銀兩就由他幫你安排。”說罷,從曲玲珑手裡接過秋蔓,縱身遠去。顧長風和曲玲珑緊随其後。
袋子裡全是頂級珠寶,換幾萬兩銀子根本不在話下。任一帆追出門外,哪裡還看得到人影。他握着袋子,感慨萬分:“是狠人,也是好人!”
跟出來的宋瀾微看着遠去的人影,歎道:菩薩低眉,慈悲六道;金剛怒目,降伏四魔。他是來渡人的。
到了鳳梧城外,曲玲珑将雪淩寒的腰牌交給莫待,笑他居然忘記帶上這麼重要的東西。莫待接過來挂在腰間,不發一言。曲玲珑沒與他們同行,搖着扇子搖進了鳳梧城,找地方消暑去了。
晚風習習,暑氣漸消。顧長風的私宅裡,秋蔓和錦瑟已醒來多時,她倆做夢也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與莫待再見。顧長風之前跟秋蔓說,他已與莫待達成協議,結為夥伴。秋蔓素來信任顧長風,加之莫待屢屢相幫,是友非敵,她便沒多問,還時常按照顧長風的授意傳信給林翩翩,叫她聽從莫待的安排。這件事他們都沒告訴錦瑟,一個認為時機未到,一個認為不宜多嘴,因而錦瑟對莫待的印象還停留在從别人那裡聽來的幾句閑話上,其餘的則一概不知。現在聽顧長風将事情的經過細細說了,兩人都是淚流滿面,喜不勝喜。等到雪姬和蕙娘陪着莫待進來,齊齊跪下向莫待行了大禮。莫待好言寬慰了衆人,雙方說了别後的情形,都是又悲又喜。所不同的是,莫待的悲與喜都在心裡,落在他們眼中的,依然隻有他那淺淺的,淡而無味的,冷清的笑。
飯後,秋蔓、錦瑟和蕙娘都回了春風街。經此一事,鳳梧城的人很快就會知道,鳳鳴閣和栖鳳樓的老闆水火不容的原因終于找到了,源頭就是鳳來客棧的老闆顧長風。兩個女人因為愛情互不相讓,好姐妹成了死對頭。合情合理,合乎人心所向。
雪姬也回去了,她要抓緊時間安排人把那兩名男子送到安全的地方,以防生變。那兩人是臨縣帶頭反抗蕭堯暴政,開倉放糧,救濟百姓的縣丞父子。半月前,他父子二人被抓,又被牢頭偷偷放了。兩人東躲西藏,一路逃到了春風街。也是他倆命不該絕,竟活着來到栖鳳閣,剛好遇上莫待。
等人都走完了,顧長風跪在莫待面前,等着處罰。莫待看了他好半晌,方重重歎了一口氣:“告訴我,你到底想幹嘛?任一帆根本不配做你的對手,你為何甘願束手待斃?”
顧長風低頭不語。
“我是不是說過,任何時候都要以性命為重?你不許豆蔻告訴我,是想死麼?”莫待的聲音高了些許,“說,為何要将自己置于危險中?”
顧長風依然沉默。
“不說話?不說話我就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就是想看看,我是不是還跟從前一樣,把你放在心上。是也不是?”
“不是的!公子,我從未懷疑你對我的關心!從未!”顧長風紅了眼眶,低聲道,“我隻是想知道自己是否還有用。如今你身邊不缺像我這樣的人,我害怕……我害怕你不再需要我了……我想确認我是否還有留下的價值。”
“你……你!”莫待捂住眼睛,呼吸重了許多,“你想氣死我!”
“我知道我不該這麼做,可是我真的很害怕。我一次又一次請求締結生死契,你都不答應。我就想,是不是我這個角色對你來說已形同虛設,可有可無了?”
“倘若答案如你所想,我不需要你了,你打算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