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輕雲聽得頭大:“撣去灰塵,而已?如此親昵的舉動,隻有親人或情人方能為之。你與她非親非故,不過是陌生人,豈能如此行為!”
“我當真是無心之舉!我心裡隻愛秋雁一人,從未有過二心。我百般解釋她也還是怒不可遏,我是有冤也無處申啊。”
“閉嘴吧你!越界就是越界,越界的人承擔越界帶來的惡果理所應當。況且你認為的無心之舉,在旁人看來或許就是有意撩撥,誤人又誤己。你自己做錯還要怪别人不夠寬容。你的臉呢?”
見謝輕雲神色不悅,夜月燦忙道:“我知道錯了,以後會注意的。你看什麼呢?”
“沒什麼。月色好,瞎看。走吧,該回去了。”
兩人說着話走遠,一道人影緩緩飄落在他們身後不遠處,是已經梳洗清潔的雪千色。她穿着粉藍相間的衣衫,長發披散,臉頰依舊泛着潮紅,比平時還要嬌俏幾分。她收了袖中的法器,望着頭頂的明月站了半晌,眼神是那樣寥落,那樣空洞,哪裡還有萬千寵愛集一身的公主神氣。她朝倚雲殿走去,步伐緩慢,失了素日裡的輕巧與盈動。
永安殿裡,兩張精緻的玉案上堆放着各門派帶來的禮物。一眼望過去,一水的奇珍異寶,一水的人間罕見,每一件的珠光寶氣都能閃瞎凡人的眼。衆人默數自家禮物的寶貝之處,不露痕迹地将那高人一等的得意掩藏在謙謙有禮的笑容中。于是,在你贊我歎的客套中,青英會的晚宴迎來了高潮。這高潮不是悅目娛心的歌舞,不是璀璨絕倫的焰火,而是賞寶——隻賞,不鑒。
夜月燦是個歇不住的主,哪兒熱鬧就往哪兒鑽。他賞完巫神門的寶物,興沖沖地跑回淩秋雁身邊,給她形容那寶物有多奇特,完全沒注意到剛進門的莫待有何變化,就像他沒注意到之前莫待不在座位上一樣。
謝輕雲則不一樣,夜月燦忽略掉的他都留意到了。隻是他猜不透莫待何故神色有異,更想不明白蘇舜卿為何也對莫待那般上心,目光總在他身上打轉。難道是那晚他替自己出頭被恨上了?想到此處,謝輕雲提高了警惕,勢必要盯死蘇舜卿。
雪淩寒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莫待情緒的起落。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隻知道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莫待的心緒極不穩定。他想去找莫待,又不好丢下滿堂賓客不管不顧,隻能心急火燎地盼着莫待快點回來,宴會早些結束。
莫待默默地喝茶,全然不理身邊的喧鬧。等到李日新站到大殿中間,用其獨特的嗓音說完做低伏小的長篇大論,他放下茶杯,面色已與先前一般無二。
雪慶霄客氣幾句,想将話題引到别的上面去。很顯然,他不願在此番情景下過分展示誰的禮物。人有高低貴賤之分,珠寶更是如此。但無論是貴是賤,喜歡不喜歡,眼下都得一視同仁,不能當衆比誰高誰低。不然,不等于打送禮人的臉麼?同時,也會顯得收禮的人重物輕情誼,膚淺沒修養。
李日新當然不會這麼想。他的使命是讨好雪慶霄夫婦,羞辱謝輕晗,他得把這件事辦妥了才行。他依然是還未張口,臉上先堆滿了谄媚的笑容:“仙帝仙後,諸位仙家,聖上不能親自前來道賀,特遣咱家送來一對明珠,聊表寸心。聖上說,這紫日和紅日放在同一處,會出現鳳凰齊飛的祥瑞。如此寶物,隻配仙家擁有。願仙家的光輝如這絕世明珠,永世長存!”
為了配合他的說辭,蘇舜卿保持着恭維而不失風度的笑意,卻始終沒有接話搭腔。今天晚上,他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隻想做個看客,一個吃着美食喝着美酒聽着仙樂惬意無比的看客。不到萬不得已,他絕不登台。
雪慶霄笑道:“借公公吉言。煩勞公公轉達我們的謝意。公公請入座用餐。”
李日新謝了賞,指着玉案上熠熠生輝的珠寶道:“鳳凰齊飛的祥瑞咱家從未見過,着實想見識見識。還請仙帝仙後垂憐,成全咱家。”他又指着謝輕晗帶來的那一箱稻米,陰陽怪氣地道,“剛才謝二公子說這是魔界的頭茬稻米,煮出來的飯又甜又糯,粒粒醇香。不知道能不能引鳳凰來食?”
謝輕雲正要辯駁,卻見林雨曦以眼神相勸,遂隐忍不發。
謝輕晗笑了笑道:“聽聞鳳凰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這稻米雖是我親手栽種,又是新品,可終非鳳凰所愛,自然不能引其來食。”
“雖然鳳凰是百鳥之王,有祥瑞之說,歸根到底也還是鳥類。鳥都不吃的東西,你竟然作為禮物獻給仙帝仙後?二公子這用心可不怎麼好。”
“魔界窮苦,天下人皆知。緣何而窮,大家也都心知肚明。顔公公上次帶回去的珠寶想必李公公也見過,那可是我們魔界上下攢了整整一年的家底。”
李日新尖着嗓子,用翹着蘭花指的手指着謝輕晗:“謝二公子這是在說聖上的不是?”
“不敢。我隻是就事論事。這稻種入不了公公的眼,那是沒辦法的事。公公是聖上面前的紅人,衣食無憂,體會不到肚子餓的滋味,自然無從知曉好的稻種對窮人來說意味着什麼。我們失敗了上千次才培育出這個品種,抗旱能力強又無懼水患,産量高且味道還好,我愛重它才将它作為禮物。仙帝仙後明白我的苦心,必不會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