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眼下的情況看，最好的辦法是以靜制動。你别被芳菲林美麗安甯的樣子蒙蔽了，裡面不知藏有多少埋伏和陷阱。夜間視線不明，我們不熟悉地形，每前進一步都有被獵殺的可能，原地等待最穩妥。現在對方已達成第一個目的，接下來會有一波實力不凡的人來試探我們還剩多少戰力。若我方勢弱，對方的主戰力便會登場，以速戰速決之法，用最小的傷亡換取最大的勝利。若我方勢強，對方就采用車輪戰術，一點點消耗我們的體力，直到我們精疲力竭時再一舉成擒。總而言之，現在咱們各方面都不占優勢，稍有不慎便會全軍覆沒，得小心應對。”

“如此說來，對方指揮作戰的是個戰術高手？這可不是骷髅山王曹得雄能有的手段。”

“沒錯。曹得雄雖然武功蓋世，奈何剛愎自用，智商堪憂。隻要與他意見不合，無論親疏都有可能腦袋落地，血濺當場。他若能想出這麼高明的計策，那他的綽号就不會叫暴躁熊了。想說動他聽從安排，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何況還要将計劃執行得如此周密？躲在他身後的人，說是戰術高手太貶低他了，他是個人才。”

“來之前母後做過調查，沒聽說骷髅山新添了厲害人物啊！”

“如果提前得到了消息，我們肯定會提高警惕，加強防範，他們就不容易得手了。曹得雄再魯莽，也不會幹這種損己利人的蠢事，必定是把這個人看得比他的隐私還要緊。”

“奇怪了！我們這次獵殺的妖魔有名的很少，大多數都名不見經傳，且圍獵結束後仙界也不會有大的舉措。按理說，骷髅山不該有這麼大的反應。”

“你想錯了。雖說咱們此行的本意是除魔衛道，但終歸是理虧。骷髅山隻與妖界有過摩擦，從未騷擾過仙界，更沒到過人間。他們的罪與惡，隻在骷髅山一帶和他們過往的經曆中。能懲罰他們的，隻有那些受害者和替受害者主持公道的俠義之士，而非我等這種打着正義的旗号，實際上卻隻想拿他們練手的人。既然是咱們先挑事，不分青紅皂白亂殺一氣，那就得承受對方的怨恨與報複，承擔所有的不良後果。安如意露面就殺仙門弟子，正好說明了這一點。”

“聽你話裡話外的意思，好像很不贊成這次除魔行動？”雪淩寒有些不悅。

“我贊成真正意義上的除暴安良，不贊成沒來由的随心所欲的殺戮。”

“聚集在骷髅山的人非奸即惡，不值得同情。為防止他們為禍三界，就必須将他們鏟除幹淨。我等為正義而戰，并無不妥。”

“我懂你的意思，自古正邪對立，善與惡須看分明。但正與邪，善與惡從來就是共存共生，因為人和事都有兩面性。誅邪，是為了匡正；懲惡，是為了揚善。而匡正揚善的前提是給正和善存在的空間。如果為了達到除惡務盡的目的連正和善也一起滅了，匡正揚善豈不成了一個笑話？”

雪淩寒蹙眉：“怎麼能這麼說？公平和正義往往伴随着犧牲，也難免傷及無辜。不管是懲惡還是揚善，隻要我們最終捍衛了大多數人的正當權益，過程中的瑕疵可以忽略不計。”

“要如何忽略不計？裝聾作啞？還是假裝那些被我們殺死的人都該死？據我了解，骷髅山确實有不少大奸大惡之徒，更多的是不滿世間現狀，苦于找不到出路，沖動闖禍後才逃至此處安身立命的人。更有甚者，有些人根本沒犯錯，隻為躲避飛來橫禍，誤入此地。且不說無罪之人如何，倘若做了錯事就隻能死路一條，在場的各位有幾人能活命？還是那句話，如果隻堅守除惡務盡的信條，又如何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若犯錯之人罪不至死且有改過之心，向善之意，為何不能放他們一條生路，給他們洗面革心的機會？”

“惡人絕無改過自新的可能，他們隻會越來越壞。”

“不排除這一點。所以我們要提高警惕，錘煉力量，在他們作惡時給以懲罰，但這不代表我們就有随意決定他們生死的權力。鮮血不是甘露，用它灌溉的土地不會有好收成。以牙還牙，以暴制暴，帶來的不會是安甯，隻會衍生出更多的混亂與暴虐。骷髅山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雪淩寒閉口默立，似乎不願意再争論。

有人道：“我覺得二殿下說得挺對的。對壞人寬容，不就等于對好人殘忍麼？骷髅山的人死就死了，有什麼打緊的！”

有人道：“來的時候仙後說了，骷髅山就沒有一個好人，偶爾有良心發現的也是為他們那點見不得人的目的。安如意算好說話的都這般兇殘，若是那不好說話的，還不知道怎麼樣呢！拿他們練手，有何不妥？”

有人道：“可不就是？甘願與妖魔鬼怪為伍的能是什麼好人！替天行道乃我等本分。偶有錯殺，枉殺，也無傷大雅。”

有人道：“就是這個理！替天行道，偶有錯漏也不算錯。莫公子是仙門弟子，怎麼反倒同情起妖魔鬼怪來了？”

莫待将紛紛議論聽在耳裡，無奈歎道：“我知道，因為立場不同，出發點不同，很多人都不贊成我的觀點，覺得我婦人之仁，自然也就無法對骷髅山抱一絲同情。即便如此，我還是想說，人如果沒有同理心，與禽獸何異？還修什麼仙，問什麼道？我今日之論，各位權當笑話一場。但願你們永遠不要有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的那一天。到那個時候，你們就知道自己今時今日的行為有多麼荒唐可笑了。”

夏天暗中比着手勢，用唇語道：你别說話了，我師父已經不高興了。

莫待看了看雪淩寒的臉，暗悔一時大意沒有管住嘴，打着哈哈道：“諸位，我這人有個壞毛病，高興了就愛胡言亂語。莫怪，莫怪。”

雪淩寒苦笑：“你這些話切莫讓母後聽見了。”

季懷安笑道：“大家随便閑聊的話誰會當真。”

方星翊盯着莫待看了很久很久，一個字沒說。

“咳咳咳……你是哪家的小娃娃？居然能看懂我骷髅山的不易。難得，難得！”一個精瘦精瘦的小老頭咳嗽着竄出樹林，盤着兩條小短腿不倒翁似的搖搖擺擺地坐上安如意坐過的枯木。“高挑瘦削，面目清秀，腰懸長笛，沒有佩劍。是你了！沒錯，就是你！”

“老人家認得我？”

“不認識。是娃娃們告訴老朽，說有個不佩劍的小公子沒出手殺人。”

“我不殺人不是因為我心腸好，是我懶。要是沒事老人家就趕緊回家，這裡風大，不适合上了年紀的人。”

“那小子沒诓騙老朽，你這小娃娃真有一副慈悲心腸。甚好，甚好！”小老頭用拐杖敲敲枯木，咳嗽道，“咳咳咳……我說娃娃們，咱們這根藤上的人講究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恩怨分明。既然這位小公子對咱們抱有一絲仁慈，那咱們也不能翻臉無情。這撥人留他一個回去報信就得，其餘的全都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