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待打了個寒顫，捉我到懷裡又搓又揉：“你呀！當鳥真是太委屈你了！你應該是一匹馬——馬屁精的馬。不過你說的是事實，長風的确是這世上最好的兒郎。”
“我是馬屁精，你是什麼？”
“我現在是又困又乏的瞌睡蟲，陪我睡覺去。别跟長風抗議，抗議無效，駁回。”說完莫待抱着我就走了，沒跟柳宸鋒打招呼。
“我家公子随性慣了，柳莊主莫怪。”
“沒有拘束才好，本來也不是外人。”
“既然不是外人，那我想問柳莊主一個問題。當年十三公子仗劍入江湖，名劍山莊為何沒有向他讨要霜月？”
“原因很簡單。霜月不但是爺爺的佩劍，還是爺爺親手鍛造的，名劍山莊上下都極為愛重。若十三公子真是窮兇極惡之人，以爺爺的脾氣，哪怕拼到劍毀人亡，魂飛魄散也不會讓霜月旁落。況且霜月設有自毀機關，沒有爺爺的許可，神仙也不可能得到它。霜月跟在十三公子身邊，還與它并肩迎戰我父親，說明外界關于十三公子的傳言不足信。這也是當年名劍山莊拒不接受蕭堯征召，出戰落鳳山的重要原因。”
“那千機閣的人為何也沒去落鳳山？”
“當時漸離剛完成修行，還沒有執掌千機閣，執事的依然是秋伯父。不知顧兄對秋伯父的事迹知道多少？他溫文爾雅，從不對人出惡聲，脾氣好得小孩子都敢沖他揮拳頭。就這麼一個好脾氣，卻将蕭堯厭到了骨頭裡，怎麼可能為他效力？秋伯父以秋家家訓‘不參與朝政和江湖紛争’為由，拒絕了傳召。蕭堯雖然不高興，倒也不好與千機閣撕破臉皮。”柳宸鋒歎了口氣道，“都說十三公子心狠手辣，殺人如麻。可據漸離說，他殺的都是該殺的人，沒有無辜。既然該殺，名門正派殺得，仙界殺得，為何十三公子就殺不得？名門正派殺了是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十三公子殺了就成了濫殺無辜，喪心病狂，這是什麼道理？落鳳山一戰，十三公子甯肯自絕于世也要保全月侍的身體，這般有情有義試問天下有幾人能做到？不瞞你說，我本人一點都不讨厭十三公子，我很佩服他！”
“英雄所見略同。”顧長風笑道，“他日有暇，請柳莊主務必到鳳來客棧小住，你我舉杯暢談，聊一聊人間舊事。”
“死約定，咱們不見不散！”
兩人相視一笑，各自回轉。
向陽的山坡上，莫待斜卧花叢，已然睡熟。我蜷在他懷裡，聽風講霓凰城裡的故事……
午夜的皇城十分安靜。倘若沒有巡視守衛的腳步聲和問詢聲，大概隻有燈花輕佻的笑聲了。風高卧屋頂，用花香調月光為酒，自斟自飲，看人間故事在黑暗與光明裡一幕接一幕地上演。
蕭思源趴在花叢裡，心緒終于不那麼亂了。他死盯着小後門，希望自己此舉隻是誤信他人言的荒唐鬧劇。直到現在，他耳邊依舊回蕩着那兩個小宮女的竊竊私語，眼前也還晃動着她們捂嘴偷笑的樣子。終此一生，他也忘不掉她倆的眼神，充滿了嘲諷、同情、鄙夷、奚落與不齒。他一面恨自己的好奇心，一面恨蕭堯和蕭露蕊。我今天不該進宮來的！如果聽了父王的建議，跟着他去練兵，也就聽不到這麼龌龊的事了。可是我想見野煙姐姐！一個月隻有今天這一天我才能光明正大地與她一起玩耍，我不想錯過。還好是我聽見了，要是父王……練兵太累人，父王這個時候應該已經休息了。他會擔心我麼？我已派人傳信給他，說得了聖上恩許，今晚歇在宮中與皇子們玩耍。這事雖不常有，倒也不是沒可能，他應該不會擔心我吧？不擔心好，不擔心才能睡好，睡得好體力才能得到很好的恢複。
兩點昏暗的光穿過長長的斑竹林，轉眼就到了跟前。定睛細看，那兩點光是兩個分不清性别的侏儒頂在頭頂的燭火。在他們身後，四個面無表情，膀大腰圓的女人動作整齊劃一地将一頂素雅的青布小軟轎放在正對小後門的地方。侏儒之一輕咳一聲，門就開了，野煙提着一盞罩着雙層宮紗的燈籠走了出來。那侏儒比了個稀奇古怪的手勢，野煙屈膝行禮，轉身扶出一位從頭捂到腳的女人。燭光晦暗，看不清她的長相，隻看見她緊緊抓着領口的纖纖玉手上戴着一枚宛若孔雀開屏那般絢麗多彩的七彩寶戒。
赤彩幽雀！蕭思源眼前一黑，差點栽倒在地！
這赤彩幽雀是鄰國赤雀的國寶，鑲嵌在曆朝曆代國王的皇冠上。赤雀戰敗後，甯王将其作為戰利品獻給蕭堯。有一年的賞花會上，蕭露蕊非常喜歡的一枚戒指不慎掉落，久尋不得。蕭堯遂命人将赤彩幽雀嵌成戒指，賜給蕭露蕊，以示安慰。蕭露蕊嫌太過招搖，謝過恩後便收在奁中，鮮少佩戴。若不是今夜得見，蕭思源早已忘了甯王府還藏着這樣一件舉世罕見的寶貝。
蕭露蕊上了轎，侏儒一行如來時那般迅捷，眨個眼就不見了人影。野煙提着燈籠杵在原地，呆如石像。如果光線充足些，或者距離近些，蕭思源或許就可以看見她臉上縱橫的淚水和眼中刻骨的恨意。她對着黑暗歎息了又歎息，獨自坐在階前等待。
騙子！都是騙子！不但騙我，連父王也騙！你們良心何在，良心何在啊！蕭思源的舌頭頂着咬壞的牙齒，強忍着不讓自己跳出去質問野煙。他想起了野煙永不相欺的承諾，想起了慕容瑤的疼愛與照顧，想起了蕭露蕊總是溫柔的話語以及蕭堯笑吟吟的臉……一股熱流猛地湧上喉嚨，他吐了，毫無征兆地吐了！他慌忙捂住嘴，生怕動靜太大驚動了野煙。他不能在這個時候暴露，他要在這裡等蕭露蕊回來，他要當面問清楚，她為什麼要如此行徑！
一名宮女匆匆而來，神色慌張：“野煙姐姐！”
野煙略微遲疑，起身問道：“什麼事這麼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