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歌飛快拂去眼角的一點淚，強顔道：“是誰在小題大做，說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害你分心？我就是稍微有點乏力，睡一覺就好了，不值得你跑一趟。”

雪千色忙道：“才不是小題大做呢！二哥，你可知母後……”

“小千！”方清歌高聲喝止，“别說些有的沒的！回關雎宮去！”說完又緩和了語氣和表情，柔聲道，“你二哥天天忙得跟陀螺似的，你就不能懂點事，心疼心疼他？”

雪千色癟癟嘴道：“有情飲水飽。他有莫待，哪裡需要我這個妹妹的心疼？”

“他是他，你是你。”雪淩寒的臉色淡淡的，聲音卻很柔軟，“母後，按照以往你對魔界的态度，你是不會同意小千下嫁的。為何你不但同意了，而且好像還很樂意？”

方清歌和雪千色都沒想到他會有此一問，心中不解面上卻不顯。方清歌一面借着整理衣袖的時間整理思緒，一面含笑看着雪淩寒，看他平靜而溫厚的面容上似有似無的笑意。這個問題他早就知道答案，為何還會發問？僅僅是因為一時興起的好奇？顯然不是。雪淩寒的性格中沒有一時興起。方清歌敏銳地捕捉到，一絲極難覺察的審視之色從雪淩寒的眼底一閃而過。她心裡一驚，立馬明白過來：如何回答這個問題，或将成為破解目前困局的關鍵。想到此，她幽幽一聲歎，扯出一點幽怨得凄苦的笑容：“我能怎麼辦呢？我是娘啊！”說出這個不算答案的答案後，她掩面低泣，為自己進退維谷的處境無能為力，同時也為自己難以自抑的失态深感抱歉。

雪淩寒兄妹立即讀懂了她話裡的意思：雪千色吵着鬧着要嫁，做娘的再不滿意這個女婿的家世，也隻能咬牙同意；雪淩寒不願意走安排好的錦繡大道，做娘的雖然難過但也不會強求，必定盡力成全他的心願。哪怕受他人要挾逼迫，哪怕她貴為仙後，做娘的依然會為了兒女的幸福謀算，該低頭低頭，該讓步讓步，該退位退位。

不等兩人反應，方清歌又道：“阿淩，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看待我的。但在我看來，我先是你們的娘，然後才是仙界的仙後。身為人母，我會盡我所能保護我的孩子，替你們遮風擋雨，給你們最好的生活。仙後一職，保得住當然好，保不住我也無怨無尤。雖然我很想繼續待在這個位置上施展自己的抱負，把仙界變成三界最美好最安全的地方。”她按了按泛紅的眼角，難為情地道，“瞧瞧我，一把年紀了還在兒女面前失态，真是白活了！”

“您别這麼說，我聽着難受！”雪千色伏在方清歌膝上，簡直是這世間最溫順懂事，貼心乖巧的女兒。“都是女兒不好！讓您操心了！以後我和輕雲會好生孝敬您，您别難過！”

“女兒出嫁，哪個當娘的不難過？舍不得才難取舍啊！”方清歌輕撫雪千色的長發，溫言軟語俨然一個和藹慈祥的母親。“你與我厮鬧，是想嫁給你喜歡的男子，這不是錯。我不願你嫁給謝輕雲，是怕将來魔界與蕭堯争鋒，傷了你，這是我做母親的本心，我也沒錯。撇開那些利害關系不談，謝輕雲是個頂不錯的好男兒，南宮環給他提鞋都不配。以後你要與輕雲相互扶持，患難與共。切不可學那無良人，朝三暮四，不貞不忠。”

雪千色開心應道：“女兒謹記母後的教誨。”

雪淩寒的表情松快了些，不似之前那般深沉。

方清歌倒了熱茶送到雪淩寒手中，語重心長地道：“阿淩，不管你聽說了什麼，都不用理睬，我會處理好一切。你安心做事，别被飛短流長分了心。”

“既說到了這裡，我順便問一問，南宮敏敏是怎麼回事？”

“果然是壞事傳千裡，這麼快就傳到你耳朵裡了。看來已經沒有必要再瞞着你了。”方清歌很是苦惱地道，“早先南宮翾找到我，說想讓你娶南宮敏敏，我拒絕了。她不甘心，便放出消息，說我已經同意了兩家聯姻，事實上那些都隻是她的想法。阿淩，我不會拿你的婚姻做交易，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既然南宮翾放下臉面大肆宣揚，說明她不會善罷甘休。母後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

“母後正犯愁呢！二哥，火神門在仙界的地位舉足輕重，各方各面的關系盤根錯節，那南宮翾又是出了名的難纏不好惹。如果你再拒絕她一次，恐怕不太好收場，搞不好就會演變成一場流血事件。”

“按你的意思，我該息事甯人，娶南宮敏敏？”

“二哥想哪裡去了？我的意思是解鈴還須系鈴人，既然這件事的根由在二哥這裡，那麼你就不能袖手旁觀。你出面去跟南宮翾交涉，會比母後更合适。”

“你二哥心思純正，哪是南宮翾的對手？你别出馊主意了。”

“南宮翾不好對付，咱們可以換個人。南宮敏敏如何？她是相當良善的姑娘，不然當年她也不會幫着梅先生勸說南宮哲，之後更是毫無怨言，一聲不吭地躲去了人間界。”雪千色離了方清歌，站在雪淩寒面前鄭重地道，“二哥，你可知南宮哲上琅寰山提親時，事先根本沒征得南宮敏敏的同意？想那南宮敏敏有才有貌，心氣高潔，又見識過人，非一般的仙界女子可比。當年人人都說你們是金童玉女，一對璧人，誰又能想到她從未對你動過心？時隔多年，南宮翾舊事重提，你猜最不樂意的人是誰？或許你會說是你。其實不然，應該是南宮敏敏。隻不過礙于她的身份，她沒得選。如果你能說動她與你站在一邊，無論南宮翾有多想攀親，也隻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恰在這時，有執事女官前來禀報，說南宮敏敏在宮外求見。

母子三人面面相觑，各自猜度，又各自拿定主意。方清歌吩咐女官将南宮敏敏安置在來儀館，好生款待，待天明後再接見。一道人影閃過，南宮敏敏已現身宮門前。她謝過女官的通報，對三人行了禮，盈盈下拜：“深夜闖宮，實乃情非得已，見諒。”

雪千色是見過南宮敏敏的，隻是那時候她不甚在意，不覺得南宮敏敏有多出衆。如今再看，竟對她光彩照人的容貌和無可挑剔的儀态生出了幾多嫉羨之心：這世間竟有比我還貌美嬌媚的人！

方清歌快步上前，擡手攙扶：“這是我的寝殿，南宮姑娘不必拘禮。”她引着南宮敏敏落座，親手烹了新茶，“姑娘星夜前來，想必是有要緊事？”

“我是為淩寒上神而來。”南宮敏敏落落大方，無絲毫忸怩之态，磊落得叫雪淩寒不好意思懷疑她此來的目的。“外面的消息想必三位都已經知道了，不用我再贅述。我今天找翾翾談了很久，得知她逼仙後逼得緊，我怕再拖下去會生事端，這才匆匆趕來，想向仙後和淩寒上神表明我的态度。”

方清歌道：“姑娘有話，但講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