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沒酒喝,謝青梧是話沒了,好奇心沒了,牢騷也沒了,一心隻想着如何完成顧夕漫交代的任務,到時候可以放開了喝。
謝輕晗依舊每日忙于朝政,從未過問婚禮的相關事宜。他看起來就像一個事不關己的局外人,很符合一個君王對婚姻的态度。
謝青梧挑選出一批忠心可靠的人手專門籌辦婚事,對沾手的宮人下了嚴旨:擅自走漏消息者,一經查實,重罰!顧夕漫包攬了布置新房的事宜,并親自挑選新郎新娘的所需之物。
婚禮前的頭天早上,謝家宗親結伴上門,拐彎抹角地打探兩人嫁娶的原因。顧夕漫隻字不提從前,隻把緣分說了又說,将月老謝了又謝。她說:“自古英雄惜英雄。輕晗與語遲相交多年,本就是知己。當初輕晗就有心求娶語遲為妻,奈何形勢逼人,隻得作罷。如今兩人都恢複了自由身,才有機會将這緣分續上。這是天大的好事,是多少人求神拜佛都求不來的。”
有人道:“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不過半月,連了解都談不上,哪裡就是知己了?”
顧夕漫笑道:“有的人相處了一輩子也未必能了解一二,有的人看一眼就知道那是自己的一生。語遲是個好姑娘,值得天底下的好兒郎傾心。說起來還得感謝月老,雖然讓他倆吃了些苦頭,兜兜轉轉到底還是成全了一段絕世良緣。輕晗有福,謝家有福,安和國有福!”
有人道:“天下的好姑娘何其多!不是每一個都有資格成為君後。她一個江湖人,野性慣了,哪裡懂得皇家的規矩?怕是也受不了那份約束!”
顧夕漫的笑容更輕快了:“規矩可以重新立,也可以從頭學。從前在天慕山,咱們過得自由散漫,從未将規矩放在心上,現在不照樣做得有模有樣?語遲冰雪聰明,哪用得着擔心她學不好規矩?”
有那聰明人,已聽明白了她話裡的意思,知趣地閉了嘴。隻有那腦子不怎麼好使的,還在嚷嚷:“不管怎麼說,她就是配不上輕晗,也不配坐在後位上!”
謝青梧摸着胡子打了兩個哈哈,臉上是慣常的狂放不羁:“我說,有操這閑心的功夫你們去賞賞花,逗逗鳥,喂喂魚不好嗎?别以為一國之君就是香饽饽,安和國現在一攤子爛事,收不收拾得利索還兩說。即便收拾利索了,後面也還有很多麻煩事等着。日子還沒蒸蒸日上呢就開始針對自己人,合适麼?口口聲聲說語遲是江湖人,配不上輕晗,你們自己有幾斤幾兩心裡沒點數?難道你們都忘了,當年若不是她這個江湖人舍命相救,咱現在是不是還活着都是未知數。都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這滔天的恩情咱不報也就罷了,怎麼還有臉指着恩人的鼻子說長論短?這事要是傳揚出去了,路邊的三歲孩童都會恥笑咱謝家人忘恩負義,豬狗不如!話說回來,如今語遲掌管着碧霄宮,她有權有錢,有才有人脈,模樣也是一等一的好,怎麼看都是輕晗高攀了吧?你們怎麼有膽看不上她?謝輕晗,你摸着良心說,語遲不配母儀天下嗎?娶她委屈你了嗎?”
謝輕晗正色道:“語遲本無心嫁作謝家婦,是我為了她身後的勢力,用了手段才讓她答應下嫁,是我不配。”
“聽見了吧?人家姑娘根本就不想嫁。你們要是對這樁婚不滿意,找輕晗理論去,别在背後說語遲的不是。好歹你們也是吃皇糧的,禮義廉恥也都懂,怎麼好意思端着長輩的架子去欺負一個年輕姑娘?”
“行了,瞧你這話多的。”顧夕漫上前取走謝青梧的酒壺,無奈地道:“這人一喝就多,一多就開始說胡話,讓諸位笑話了。”她向衆人賠了不是,又道,“一家子骨肉,說好說歹都是為了謝家好,這份心意我們都記在心裡。隻是婚姻一事講究随緣,我們做父母的也不好過分幹涉,免得惹孩子們生厭。既然輕晗已表明态度,不如就順了他的意?權當是彌補他上一段婚姻的虧欠。”
聽她這麼一提,衆人好像才想起來謝輕晗早已娶過妻。轉念一想,又冒出了新念頭: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尋常事,一國之君就更不用說了,即便是鳏夫也照樣金尊玉貴!那慕語遲還對雪淩寒動過情呢!扯平了。
“輕晗,從前是我們對不起你!如今總算能喘口氣了,你也讓自己高興高興吧!”謝青梧就坡下驢,拍着謝輕晗的肩膀傷感地道,“我和你娘沒别的要求,就幾句話想叮囑你:既然娶了,她就是你一輩子的妻。你要護她周全保她平安,與她榮辱與共!”
見還有人不肯罷休,還想刨根問底,一直旁聽的謝翀說話了:“各位長輩,請聽小子一言。安和國素來主張嫁娶随心,婚姻自由。于公,二哥身為國君,本就該以身作則,率先垂範。于私,男女婚配是私事,隻要當事人兩情相悅,旁人無權說三道四。且古訓有雲,為人臣者,懷仁義以事其君。我等是謝家親眷,更是臣子,于公于私都不該行今日之事。且諸位叔伯與二哥并肩作戰多年,深知他的心性與抱負,明白他的苦心,該鼎力支持他的決定才是,怎地還出言阻攔?”
衆人見他小小年紀,言談間條理清晰,無破綻可循,雖有不滿倒也佩服。又見謝輕晗一言不發,顯然是早已拿定了主意,也隻好忍下心頭怒氣,敗興而歸。
顧夕漫發愁道:“都看到了吧?還沒怎麼的呢就開始争了。語遲以後要面對的風雨不比你少,你要護好她。”
謝青梧也很有同感:“是啊!日後拿她身份說事的人不會少,你要心中有數,切莫讓别人欺負到她的頭上。”
謝輕晗拜領了雙親的教誨,朗聲道:“此生一諾,生死不負!”
謝青梧和顧夕漫還是頭一次見他在自己的事情上這般鄭重其事,忽然覺得隻用兩三天時間準備一場婚禮實在太過草率了。至于那些宗親,私底下少不得還要羅唣謝青梧夫婦,不過那都是後話了。
出了門,謝輕晗問:“翀兒,今日之事你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