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難跑回泊在江邊的小漁船時,負責守船的應長恨“小姑娘”,正百無聊賴地躺在船頭看星星。
滿天星辰如同寶石般熠熠生輝,無論時光如何水逝山沉,它們始終明亮如昔,像無數雙眼睛漠然俯瞰着世間萬物。
聽到熟悉的腳步聲,他頭也沒扭一下,隻是懶洋洋地問:“你怎麼才回來?”
“我能活着回來就不錯了,這條小命差一點就交代掉了。”
應長恨覺得阿難是在危言聳聽,漫不經心地一嗤。
“你不就是去幫郭氏教訓一下她那個負心漢老公嗎?能有多大風險,何至于會讓你差點送命。”
“因為她那個負心漢老公遇上的小寡婦,就是魅鬼朱顔悔。我一進鄒府就察覺出了不對勁,可是還沒來得及撤,就迎面撞上這個煞星了。”
應長恨聽得大吃一驚,一個鯉魚打挺坐直了身子。
“都撞上了朱顔悔,你居然還能全須全尾地活着回來,看來她是沒有認出你了。”
“是啊,不幸中的萬幸是我有所僞裝,她沒認出我,把我當作凡人一枚随手拍死,我就順勢倒在地上裝死了。”
聯想起上一次在華城阿難以“乞丐婆”的身份裝死,應長恨不禁失笑道:“你的裝死業務相當熟練,自然是又把她騙過去了。”
“本來是騙過去了,可是誰知威毅真君鐘離斐又突然從天而降,想要降服朱顔悔。他倆在院子裡大打出手,我繼續裝死很容易被涉及遭殃。為了不變無辜炮灰,隻能趁他們打得白熱化之際冒險逃跑。”
把自己在鄒府的經曆大緻講述了一遍後,阿難拍着胸口慶幸不已。
“總之這一趟那叫一個險象環生,能活着回來真是算我命大了。”
應長恨也由衷地替阿難感到慶幸,能在同時遇上了朱顔悔和鐘離斐的情況下全身而退,這波運氣真是太好了。
當然,也得是阿難這種臨場反應絕佳、擅長見機行事的人才能做到。
“朱顔悔原來是這麼死的。她一向最恨被男人騙,我也猜到了她的死一定與此有關。隻是沒想到那個渣男居然渣到這種地步,騙她一起殉情結果卻是哄她去死,好方便自己甩掉包袱當驸馬。我要是她,一定要把渣男碎屍萬段不可。”
“渣男騙了她是可惡,但是她因此遷怒别人也很可惡。如果隻是跟那些負心漢過不去也就算了,可是連慘遭抛棄的可憐女子她也不肯放過,這就很過分了!”
頓了一下後,阿難又歎氣道:
“郭氏就這樣死在了朱顔悔手裡。我救了她一場,卻隻不過是讓她多活了半個時辰。朱顔悔這個瘋批,自己當年遇人不淑走了絕路,如今也不肯給那些同樣苦命的女人一條活路。”
有些人淋過雨,會想要給别人撐把傘;有些人淋過雨,卻想要撕爛别人的傘。
總之就是自己倒了黴别人也别想好過,一定要讓别人跟自己一樣倒黴,甚至是更加倒黴才能心理平衡。
應長恨果斷做出決定,立刻解開纜繩準備開船。
“廢話少說,趕緊上船走人,路上再遇到什麼事都别管了——少管閑事才能活得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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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的黃昏時分,小漁船在東海之畔的步雲山靠岸了。
跳下船的阿難和應長恨,都已經卸去僞裝恢複原貌,變回了大哥哥帶着小弟弟的難兄難弟一雙。
曾經的步雲山峰巒疊翠,花木蔥籠,更有流泉飛瀑之勝景,風景美不勝收。
如今的步雲山,卻成了一座光秃秃的石頭山,什麼古樹幽花,什麼流泉飛瀑,統統都不見蹤影了。
袒露出來的連綿山脈,在漫長歲月中被風化侵蝕為千姿百态的黑色石林,荒蕪又蒼涼地無聲矗立于藍天之下。
仿佛是豪放派畫家的筆墨揮灑,繪就了這一幅筆勢遒勁的水墨畫卷。
應長恨以前來過步雲山,已經見識過這兒獨具特色的别樣風景。
阿難似乎是頭一回來,仰望着重巒疊嶺的黑色山峰,臉上的神色很是異樣。
“喂,你怎麼傻了?”
“步雲山當年奇花異草叢生,古樹名木遍布,如今竟成了這般光景,比沙漠還要荒涼。”
就算是黃沙萬裡的沙漠中,也還有綠洲的存在。不像這片毫無生機的黑色石林,帶給人一種強烈的陰郁壓抑感。
“聽這口氣,你還見識過三百年前的那座靈山?”
語焉不詳地“嗯”了一聲後,阿難還幽幽地感歎了一句:“一朝物變人亦非。”
都說物是人非,然而步雲山卻是物變人亦非,當年種種盛況早已不複存在。
“步雲山現在被戲稱為秃驢山,别說奇花異草了,連根雜草都不長。咱倆躲在這裡避風頭,想找東西吃的話,就隻能去海裡捕魚了。”
阿難一向比較在意吃的問題,不過眼下他卻對此有些心不在焉,擡腳就往山上走。
“走,上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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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雲山一共有大大小小高低錯落的七座山峰。
曾經的最高峰是獨秀峰,高聳入雲氣勢恢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