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川将這些話收入耳中,自然也明白那被蘇絲弦幫了一把的幸運兒指的是誰。
目送邱道長那仙風道骨、不願沾染世俗情愛的背影離去。蘇絲弦特意預留了半分鐘,供給沈星川胡思亂想。
見差不多了,方才轉過身來,直截了當的說道:“幫你求的,高興嗎?”
蘇絲弦的話好似火石,隻需咔哒咔哒幾聲響,那碰撞出的火星子便能點燃沈星川插在心爐中的香。
滿殿仙長在上,她不敢亂打诳語。望着日行一善後愉悅的臉,一聲抵在唇邊的高興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蘇絲弦見她一副實難開口的模樣,抿唇笑得璨然:“你可别說你不信這些。”
為了之前發下的宏願,沈星川的嘴巴閉得更緊了。心中惶恐着自己剛才的一刻不誠,是否會惹得神仙不快。其中又交雜着蘇絲弦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地多管閑事,所帶來的煩躁。她默默偏過頭,手杖一拐便要從側門出去。
蘇絲弦心下一動,這人倒是不經逗。未免玩脫的下場,連忙擡腳跟了上去。
“昨天還說自己腿腳不行,現在倒是走得挺快。”
回旋镖紮在了心上,沈星川隻覺得痛感蔓延周身,她腳下一麻,頓住了身子。
香煙袅袅、道法低喃,耳邊那輕淺的腳步聲格外清晰。一塵不染的方磚不知被什麼砸出了個凹陷,她與她的影子不斷靠近,最終重疊在那處殘缺之上。
“哪家前妻會有這種好心思,求神拜佛給自己那巴不得前腳離婚,後腳便挂牆上的倒黴玩意兒前任,求一段好姻緣的。”
沈星川的臉色好了一些,像是寒冰尖角被春風搓揉成了圓潤的亮面。隻在聽到那後半句挂在牆上的話時猝不及防裂開了條細縫,顯得有些古怪。
看着各種複雜情緒在熟悉的臉上此起彼伏,蘇絲弦心思格外舒爽,眉眼間都帶了幾分狡黠模樣。
沈星川擡頭幽幽望了眼好事做盡的人,沉積的情緒竟發酵出了些委屈的酸氣:“你可真是個大好人。”
什麼好人卡?蘇絲弦忍俊不禁地彎了嘴角。深知見好就收原理,她用胳膊碰了碰木然站在一旁的沈星川。
不出所料,某個自我進行發酵作用的人全然沒有反應。反倒跟鬧脾氣的沈初蔚一樣,将身子側過去了一些。一副不聽不聽,王八念經的模樣。
好在大殿裡隻餘下她們兩人,不然這架勢若是讓某個老友看到,怕不是下輩子的談資都有了。
蘇絲弦在心中嗤笑一聲,倒也耐得住性子,一面順着她的方向轉了步伐,一面用滿是惋惜的語氣說道:“可惜,我許願的時候……。”
顯而易見,接下來的話才是重點。沈星川的注意力尚未凝聚,便被一股細細密密蔓延至耳廓的馥郁暖流,弄得腦子一嗡。
她們在角落裡站着,雕花窗棂投下一片斑斓。蘇絲弦正踮着腳尖,唇瓣貼近那染着一層薄金的耳畔,輕啟道:“心不夠誠。”
這哪是心不誠,這分明是誠心的。不知被哪片光景晃着了眼,沈星川隻得低頭去數地磚。
蘇大小姐擡手想要複刻方才亭中的場景,怎奈此處沒有落葉。隻能退而求其次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心滿意足的說道:“沈總,還請自力更生。”
說罷,便想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地趕緊溜号。怎奈,沈星川一挪身子,擋住了她前進的步伐。蘇絲弦一擡頭,猝不及防撞進了一片湛藍之内。
沈星川比她略高一些,背對着殿門時足以将傾灑進來的暖陽阻斷。那雙微微下垂的雙眸,凝視着曾讀過千萬次的眼睛。
她說:“我沒談過戀愛。”
穿堂而過的山風附上了午後陽光的溫柔,在蘇絲弦耳邊響起。一如十來年前,阿姆斯特丹的那個清晨。
沈星川不敢讓缺乏睡眠的蘇絲弦開車,便說自己早早就請了位今早打算前往鹿特丹的同事充當司機同往。将人送到目的地後,她可就地乘坐火車返程,參加下午的公司會議。這般精打細算之下,她們居然還可得閑在車站附近的餐廳一起用頓早午飯。
二人同住總歸有些不便。比如換衣服的時候,蘇絲弦就自覺找了個借口,躲在過道換鞋凳上發呆。那扇隔絕春色的拉絲玻璃門則像個勾人的小妖精,時不時發出些窸窸窣窣聲響,撓得人心裡癢癢的。
叮咚!叮咚!門鈴雀躍地響了兩聲,來人像是迫不及待想要進來一探究竟。
沈星川将門拉開了條縫,一面将襯衫領口敞開着風光系上,一邊擡頭對她說道:“應該是我的同事,麻煩請他在外頭稍等一會兒。”
“好。”蘇絲弦應了聲,見門縫合攏方才起身透過貓眼确定來客。
沈星川口中的理工男變作了一位身材高挑玲珑的女士。與她們差不多的年歲,手上捧着一束嬌豔欲滴的玫瑰,留着頭微卷金發,美豔深邃的眼睛裡閃爍着灰色薄光。比起熬了幾個大夜的蘇絲弦,青春靓麗了不止一星半點。
花都送上門來了,某人這叫沒談過戀愛?隻不過,她記得沈星川好像不是很喜歡鮮花的樣子,這禮物可是送錯了。
隻這一瞬,心裡竟冒出了從未有過的感覺。蘇絲弦亦是分辨不出,這意味的是慶幸還是可惜。她低頭看了眼自己早已換好的小皮鞋,悄默聲做賊似的将那雙兔子拖鞋從鞋櫃裡拿出來換上。方才開了門,朝來人奉上一個淺笑。
那位女士顯然有所準備,目光隻在蘇絲弦臉上轉了個圈,便回以帶着梨渦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