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骁送陳陌去醫療室包紮了傷口,留下老張在那照顧傷員,他自己則趕回房間準備下午的視頻會議。
前幾天都沒休息好,今天又起了個大早,路上還差點出事,霍骁不免有些頭疼。離會議開始還有幾個小時,他本想抽空打個盹,養養精神,卻又怎麼都睡不着。在房間裡待着氣悶,他幹脆起身外出,希望外面的新鮮空氣能冷靜一下頭腦。
酒店綠草如茵,劇組的人正在搭婚禮場景的花飾,演員在一旁等着拍攝。霍骁路過的時候,恰好看到昨晚那個敲門的男藝人,好像叫什麼蘇離的,正站在一旁看監視器裡的畫面,似乎在學習别的演員的表演。
忽然,他似有所感,擡頭朝霍骁的方向望來。兩人目光遙遙相對,蘇離露出一個微笑,霍骁冷漠地移開視線。
蘇離:“……”
越過草坪,東南面有極大的一片人工湖。此時正是盛夏,蓮葉田田,鋪滿了整個湖面。霍骁沿着步道走了一會,湖邊涼風習習,倒是讓他頭痛稍緩。
或許是位置太過偏僻,一路上并沒有遇見其他住客。他在長椅上坐下,看着蜻蜓立荷尖,漸漸眼皮發沉。睡意朦胧間,尖利的女聲驟然刺破耳膜。
“救命!救命!”
霍骁被驚醒,視線順着聲音來源望去,遠方湖心處一個白色人影正劇烈掙紮着,湖水不斷沒過她的頭頂,眼看就要沉入湖中。
“救命!救救我!啊——”
困意霎時消散得一幹二淨,霍骁大喝一聲:“堅持住。”
附近沒有旁人,隻有岸邊停着一艘平時用來清理湖面的木船。霍骁縱身一躍上了船,解開系繩,單手劃槳向湖心迅速靠攏,另一隻手則去摸口袋中的手機,按下緊急救援電話。
電話遲遲沒接通,霍骁定睛一看,屏幕上信号為零。
“!”
偏這種時候沒信号,霍骁把手機扔在一邊,更加急切地向湖心劃去。幸好他有劃艇運動的經驗,很快便到了湖心。
“把手給我。”霍骁俯身去抓那人的手,刺骨的陰寒瞬間從掌心處傳來,讓他忍不住打了個激靈,差點就松開了那名女子的手。
太冷了,簡直就像握住了一塊冰。
霍骁壓抑着這令人不适的陰冷,大力把人往船上拉。可是那人仿佛綁了鐵塊一般,重得出奇。水不斷漫過她的口鼻,湖中人掙紮的力道越來越小,情急之下,霍骁大半個身體都探出船外。
忽地,水中猛然傳來一股巨大的力道,将他直直往下拉。霍骁一個踉跄,竟被拉下了船,“噗通”一聲落入水中。
溺水的人劇烈掙紮的時候,很可能把救援人員一起拉進水底。霍骁心知不好,嗆了幾口水,反手一把抓住船沿,試圖爬上船去。然而身體卻像被粘住了一樣動不了,女人黑色的發絲如蛇一般在水中蜿蜒,纏繞上霍骁的手腕腳踝,拉着他沉沉向水底墜去。
他掙紮着向上遊,身邊卻隻有暗沉沉的湖水,看不見一絲天光,也沒有一絲聲音。腥冷的湖水從四面八方湧來,灌進他的口鼻肺腔,帶來滅頂的窒息感。
意識逐漸模糊,掙紮的幅度越來越小。混沌之間,湖水中忽然響起一陣古老的樂聲,那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似乎就響在他耳邊。
漸漸地,霍骁耳邊的樂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響,是唢呐鑼鼓和木魚混雜在一起的調子,裡頭還有一些聽不出來的樂器。明明是從未聽過的曲調,他卻莫名地知道,這是在奏哀樂。
這裡在辦一場白事。
哀樂喧天,唢呐高亢嘹亮的調子掩蓋不住凄厲的哭号。紙錢像六月的飛雪,紛紛揚揚撒了下來,落了人滿身。
霍骁擡眼望去,眼前是一座前朝時期的民宅,白牆黛瓦,馬頭牆高高立着,屋檐下挂着白幡白燈籠。
宅子正中布置了一間靈堂,停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材,旁邊擺着許多紙人。那些紙人有男有女,穿得花紅柳綠,臉上用朱砂畫了兩坨紅臉蛋,都是眉開眼笑的樣子。
靈堂裡跪着幾個披麻戴孝的人,個個哀泣不已。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婦人趴在棺材上老淚縱橫,旁邊跪着的一個年輕男人一邊流淚,一邊勸解她不要哀戚過度,以免傷身。
這一幕落在霍骁眼中,就像是那幾個紙人正笑嘻嘻地,看滿堂的活人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