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安神咒能夠固定他的神魂。他的身體和魂魄本身就是契合的，雖然因為多次離魂而有過割裂，但隻要不折騰，慢慢養就能養好。如果還有什麼問題的話，你第一時間聯系我。”

“好的，我會注意。不過，我還有一點不明白，為什麼在公司的時候隻有我能看到他？我确信自己沒有陰陽眼。”

“你能看見他，應該是因為之前鬼上身，導緻你這一陣陰氣過重。不過這不會持續太久的，你平時多曬曬太陽，有空去廟裡拜拜，很快就沒事了。”

“原來是這樣。”

兩人正說着話，忽然聽到門外走廊上傳來腳步聲，随後是隔壁病房的門被推開的聲音。

聽到隔壁動靜，蘇離道：“走吧，霍先生，再過一會護士就要來查房了。”

趁着還沒查到這間病房，還是早點開溜為妙。

兩人順着原路返回停車場，上車後蘇離才揭下兩人身上的符箓：“總算是搞定了。”

霍骁系上安全帶，問道：“你來得匆忙，訂酒店了嗎？如果沒訂，我家有空的客房。”

“我已經訂好了，麻煩你送我去昆侖酒店。”

“好。”

黑色的跑車如深夜流星，在玄武京寬闊的六車道上飛馳而過。

路上，霍骁好奇道：“湯耀祖的離魂，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蘇離道：“人的身體好像一個容器，靈魂意識存于其中。人死，相當于容器破碎，魂魄自然離體。但也有一種特殊情況，容器還好好的，靈魂卻跑了出來，我們稱之為生魂或者離魂。這種情況，大多是因為執念極深，從而迸發出一種驚人的，足以讓意識超脫肉身桎梏的強大力量。”

“古時男子經商、趕考、戍邊、服徭役，常有背井離鄉的情況。曾有癡情的女子，因為思念遠行的情郎，從此一睡不醒。她的身體不能同行，意識則追随愛人而去，所謂‘離魂暗逐郞行遠’。等到愛人歸鄉，她的意識回歸身體之中，又會重新醒來。

這樣的離魂故事，許多志怪小說，譬如《搜神記》、《幽冥錄》裡都有記載，世人不知其中玄妙，常視之為死而複生。湯先生的故事要是發生在古代，也許就是一篇叫做《湯生還魂記》的故事吧。”

“死而複生？”霍骁若有所思，“我記得那個杜麗娘，好像就是死而複生。”

蘇離笑道：“《牡丹亭》的故事，應該是最出名的一個。”

“這聽上去很危險，依靠現代醫療手段，可以保證植物人的生命延續。可是古時候的科技水平，昏迷不行的人無法進食，怎麼可能維持生命？”

“所以古時候離魂确實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魂魄在外漂泊的時候可能會意外消散，還有一種危險就是身體難以為繼。身體沒了，就算魂魄不散也無法複生，所以大多數的離魂者最後都死了。不過，世界之大，無奇不有，總有那麼幾個幸運兒最後活了下來，死而複生，也就留下了那些神乎其神的志怪小說。”

蘇離笑道：“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愛得死去活來吧。”

“可是，古代那些故事裡面，離魂之人寄托感情的都是真人吧，這個杜麗娘卻隻是一個還沒完工的遊戲角色。對這麼一個虛拟角色，也能愛得死去活來？”

事實上，這是整個事件當中，霍骁最難以理解的地方。

“霍先生，你這就有點跟不上時代了。這年頭，好多人對紙片人才是真愛呢。就算是古時候，愛上畫中美人的書生又何止柳夢梅一個。”

霍骁淡淡道：“抱歉，我實在不能理解。我唯一愛的紙片人，就是能替我賺錢的紙片人。”

“你……”蘇離差點被他逗笑了，“你看，你是商人，喜愛金錢，無論它的形式是紙币、股票、還是銀行卡上的一串數字，你都愛它。那湯先生愛杜麗娘，無論她是真人還是紙片人，他也都愛她。

“這有什麼不能理解的呢，愛就是愛，無所謂外在如何。萬物有靈，無論你是什麼樣子我都愛，這才是真愛啊。”

“而且确切地說，造成湯先生離魂的意識力量，應該是對紙片人和人民币的雙重愛意吧。”

蘇離心想，人類真的是很奇妙的一種生物。從肉身上來看，明明可以算是弱小，可是他們的思想和情感卻又那麼複雜。有時候，愛會讓人變得格外強大，強大到足以令靈魂掙脫軀體的桎梏。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他輕聲念道。

霍骁看了眼後視鏡，視線不經意間掃過身旁人的側臉。就見蘇離靠在車窗上，路燈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燈光下膚色如雪，眼眸如星，像是山林間的精魅，又像古畫中的美人，漂亮得驚心動魄。

霍骁：“……”

明明已經很熟悉蘇離的相貌，有時候看到了，還是難免被煞到。

霍骁默默收回視線，依舊面無表情地開車，兩隻耳朵卻悄悄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