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淮坐在高高的窗台上。
漂亮的透明玻璃窗向外推開,一陣清香随着清風吹拂而來,兩旁白色的窗簾随之搖擺起來。
遠處傳來鋼琴聲,悠揚而美好的節奏忽遠忽遠地飄着。
蔣淮回頭,一個人站在房門口,燦爛的陽光照射進來。那人的身影與自己一般瘦小,面容卻模糊不清,但是蔣淮卻能夠感受到他的視線。
一雙稚嫩的小手向着他揚起,輕輕擺動着,似乎在叫他過去。
蔣淮額際的發絲被風吹開,有些微涼。他睜大好看的眼睛,睫毛眨了眨,一動不動地凝視着來人。
在看到對方的召喚,他赤果的雙足落在木制的地闆上,跑動着,白色的襯衫在奔跑時抖動着。
青澀的臉龐裡裹着笑意,他奔向那個小人兒的懷抱,細膩的小手,他短小的五指牽住了那雙溫暖的小手,小心地扣住,他抿着笑容,盯着十指相扣的關節。
他在那個小小的懷抱裡,想要看清來人的臉,卻怎麼都看不清楚。
那人用懷抱裹挾着他。
兩個孩童緊密相擁着,他們整齊地走着,腳掌踏在地上,逐漸由光明走黑暗,眼前的台階延伸着,蔓延向下,沉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深處。
他喊他:“弟弟。”兩人的影子,融為一體。“我會保護你的。”
但一轉眼,那雙小手将他用力推向污濁的幽深中。
蔣淮隻感覺天旋地轉,他跌落着,哭喊着伸着手。那個小小的身影卻始終背影對着他,離他越來越遠。
“喝——”
蔣淮猛然睜開眼,他呼吸急促地顫抖着。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什麼都看不見。
一雙大掌将他擁入一個結實的懷抱裡。
蔣淮驚恐地推開,伸出腳将那人一腳踢到一旁,腳心感覺像踹在一片溫熱上。
猝不及防的悶哼聲響起。
一陣細細簌簌過後,“怎麼了?”帶着疑惑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蔣淮感覺到有什麼東西離自己的頭頂越來越近,他憑着直覺一手鉗住靠近的手掌,用力握住并不斷收緊。
他大聲地呼吸,大口地喘氣,好一會兒,眼前的場景才印入他的眼瞳當中。
伽一刀削斧鑿卻略帶冷酷的英俊面容出現在他的面前,擔憂的神色柔和了伽一的五官,翠綠色的眼珠子看着自己,雙唇抿緊着,他一隻手腕正被自己抓在掌心中,泛着赤紅。
在迷糊中,蔣淮爆發了極大的力氣。
“為什麼推我?”蔣淮低聲地呢喃道。
他的眼珠裡是冷漠的顔色,他看着伽一,又像是不在看他。
伽一為他滿是冷意的神情,突然感到心中一陣震顫。
感覺那許久未見的距離感突然橫在兩人中間,出現得莫名其妙卻又似乎理所應當。
他想要伸出手摸摸蔣淮的臉,卻有些不敢,隻能任蔣淮抓着他的手不去掙脫。
“怎麼了?”伽一一隻手被鉗制着,隻能稍稍彎下腰,慢慢将臉靠近,小心翼翼地問他,“做噩夢了?”他看見蔣淮兩邊的發鬓被汗浸濕,豆大的汗珠不斷滴落。
好一會兒,蔣淮似乎才如夢初醒,徹底地清醒過來。
他瞬間甩開伽一的手,弓起膝蓋,将臉埋入雙膝之間,雙手抱住膝蓋,不斷喘息着,平複着剛剛激烈跳動的心髒,“沒事。”
蔣淮的聲音飄渺着,沉悶着回響,如同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好像是做了個夢。”他的聲音顯得冷漠又低沉,他像是回到了在西陸的時候。
兩人的親昵在這一刻不複存在。
伽一的腹部剛剛毫無防備地被蔣淮用力踹了一腳,手腕上也留着被制鉗之後的紅痕。
但他此刻并沒有感到什麼疼痛,他圍站在床的一邊,彎着腰,将手臂張開,好像想要抱住那個略顯纖瘦的白皙後背,但又被蔣淮散發出來的強烈的拒絕之意抵擋着。
伽一的十指輕輕顫抖,片刻之後,他果斷地整個人覆蓋在蔣淮的後背之上。汗浸濕了那個脊椎骨節凸起的背脊,顯出了冷意。
他抱住蔣淮的那一瞬間,能夠感受到蔣淮劇烈的對抗,但伽一卻用兩條火熱的手臂,肌肉迸發地以一種冷酷又堅硬的态度,桎梏住蔣淮的所有掙紮,将他按在自己的懷抱當中,直到蔣淮逐漸變得平靜。
蔣淮的呼吸逐漸恢複平穩。
伽一的手臂環抱着他,親吻落在蔣淮的發頂,“沒事了,寶貝。”他不斷地安撫着,“沒事的,我在。寶貝,别怕,我會保護你……”他的親吻像羽毛,一下下落下,溫柔的話語也随着不停地述說着。
就這樣過了許久。
蔣淮眨了眨帶着濕氣的睫毛,從膝蓋處擡起頭來,他似乎完全平靜了。“沒事,放開吧。”他記不清楚剛剛夢見了什麼,隻是記住了那如墜深淵的絕望與恐懼。
他有些呆呆地看着前方,面無表情。
伽一強有力的心跳貼着他,跳動着,順着肌膚、血液、溫度,傳遞着。
蔣淮輕輕掙開伽一那帶着熱意的臂膀,“你會背叛我嗎?”他突然問他。
“不會。”伽一轉過身,坐在蔣淮的面前,他的手掌捧着蔣淮的臉,說。
“不會欺騙我?”蔣淮掀起眼睑,凝視着那雙綠瞳。“永遠?”
伽一直視着他,“永遠不會!”
蔣淮再次垂下眼簾,纖長而濃密的黑色睫毛蓋住了所有神色,“好。”他輕輕的,近乎喃喃自語,低語着說着,讓伽一聽不分明。
伽一捧着他的臉龐,“我永遠不會背叛你欺騙你。”他親吻蔣淮的睫毛,親吻他的眼簾,宣誓着。“你不要害怕。”
【伽一宣誓了忠心,他發誓永遠不會背叛你。】
【親愛的蔣淮,你選擇……】
選擇一:【賦予信任。假如有朝一日,你确信伽一背叛了你(不可更改),你将為錯誤的選擇而得到嚴厲懲罰】
選擇二:【拒絕相信。假如有朝一日,你确信伽一永遠不會背叛你(不可更改),你将為錯誤的選擇而得到嚴厲懲罰】
蔣淮的肩膀輕輕顫抖,他低聲回應:“嗯……”發梢掩蓋着他的眼睛,他低垂着視線。
·
“我父親的審判如何?”
蔣淮穿着一襲長袍,立在桌旁,桌上鋪着雪白的信紙,他右手執着羽毛筆,輕撚着在筆頭沾了些許藍色的墨水。他提着筆,輕輕寫下優雅的字。
伽一坐在一旁,觀摩他寫字的姿态,有些出神。
他收到了蔣淮送給他的刺繡香囊,在東陸,刺繡香囊隻能送給情人。
伽一伸出帶着珠玉串鍊的手,将香囊拿出來,手指撫摸着上面精細的夜莺刺繡和美豔的紅玫瑰,忍不住笑了,一眼望向蔣淮,便癡癡地離不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