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審神者這會才堪堪反應過來,她腳邊的斷臂還緊握着一把剔骨刀,被孫六兼元按在地上的男人剛才突然從背後出現,連她身都沒近就被壓制住了,刀劍男士的力量對普通人類來說無異于降維打擊,再來十個都不夠孫六砍的。
但這人到底是誰?無冤無仇為什麼要襲擊他們?大晚上出現在這種鬼地方,難道說……
審神者咽了咽口水,拿起手機走近地上的男人,摘下他頭上的鴨舌帽,照亮了藏在帽檐下面的臉,看清楚男人的長相後,她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你是……14号樓那個通緝犯……!”
原本一言不發的男人,在看到審神者面容的時候十分震驚,随後變成冷笑:“嘁……原來你還活着啊!什麼古物的付喪神,區區一把破傘而已,真是沒用的東西!那蠢物還以為自己找到了美味的獵物,沒想到碰上了硬茬!你是神社的巫女,還是陰陽師家族的人?一個小姑娘居然能驅使這麼高級的式神!不過,我警告你少多管閑事,不想被詛咒的話,就趕緊把戒指還給我——呃唔!”
“話真多啊,我都聽煩了,主人也是吧。”
孫六兼元毫不留情地把刀鞘捅進了男人嘴裡,擡起頭對秀眉緊蹙的審神者笑了笑。
“既然是通緝犯,那把他的人頭交給官府,應該能拿不少錢吧。”
“……等等,兼元,先别動手,現世的法律和古代不一樣,就算是通緝犯,殺人也是要擔責的。”
審神者深呼吸,平複心情:“你就别惦記那破戒指了,混蛋東西,你的妻子已經解脫了。”
聽到戒指已經被破壞,男人的瞳孔驟然緊縮,露出無比驚惶恐懼的表情,他突然全身痙攣,瘋狂抓撓自己的脖子,仿佛想把什麼令他無比痛苦的東西從身體裡挖出來一樣,眼淚和鼻涕在臉上糊成一團,孫六兼元見狀便迅速抽回本體,警惕地擋在審神者身前。
男人的腹部突然開始膨脹,膨起的肚皮上清晰可見什麼東西在橫沖直撞的形狀,旋即這種症狀便席卷全身,整個人都浮腫了整整一圈,無數黑漆漆的甲蟲從他大張到下巴脫臼的嘴巴裡面争先恐後地湧出,随後整個人都像是被抽真空的包裝袋一樣,變成了皮包骨頭的幹屍。
“……詛咒反噬嗎。”
孫六兼元眉頭緊鎖,并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然而連續受到驚吓,又被迫目睹各種恐怖限制級畫面的審神者再也忍不住,跪在地上幹嘔起來 ,孫六兼元歎了口氣,輕撫審神者顫抖的背脊,讓她靠在自己懷裡。
“這對主人來說,有點太刺激了。”
雖然難受得不行,作為遵紀守法好市民的審神者還是沒忘記報警,腦袋靠在孫六兼元的肩膀上,顫顫巍巍地再次打開手機,卻被他攔住了。
“……兼元?”
“先等等,主人,就算把警察叫來,面對這種超出常識的情況,又人證物證皆無,你該如何解釋令他們信服,好從麻煩中脫身?而且還有我這個本不該存在于現世的黑戶,貿然報警不光無法解決問題,還會引火燒身。”
“那我……該怎麼辦?放着不管嗎……”
“找個能幫你做擔保的人不就好了。”孫六兼元笑道,摸摸審神者的腦袋以示安慰,“某些閑得發慌的退休老頭子,是時候發揮餘熱了。”
孫六兼元輕車熟路地打開近侍終端的聯絡簿,找到一文字則宗,點擊視頻邀請。
審神者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番娴熟的操作,一時間不知道該先吐槽什麼比較好,WeChat嗎這是……?
則宗接了視頻,審神者的位置隻能看到一個毛茸茸的金色腦袋。
“在嗎,則宗。”
“不在。”
則宗正在看報紙,頭也不擡,已讀亂回。
“是嗎?那接下來是語音留言。”孫六兼元也不氣惱,而是笑眯眯地對審神者說,“說句話,主人。”
“則宗先生……”
聽到審神者有些發抖的聲音,則宗才摘下眼鏡擡起頭,還沒等則宗開口問她怎麼回事,審神者委屈的眼淚就撲簌簌地落了下來,止都止不住。
“孫六兼元,你做了什麼?!”
審神者二話不說先掉小珍珠,還是和孫六兼元一起,則宗瞪大了貓眼石般的美麗藍眸,如臨大敵地瞬間切換了戰鬥服,孫六自顯現後還是第一次見這老狐狸真情實感地急成這樣,若非隔着位面,恐怕他下一秒就要從屏幕裡跳出來把自己給斬了。
“和兼元沒關系,是我……我太沒用,您先冷靜一下聽我說……”
“還是我來解釋吧,主人被吓壞了。”
孫六兼元一邊說一邊切換鏡頭,視頻畫面從坐在地上抹眼淚的審神者變成了堆滿雜物的破敗祠堂,左邊地上躺着一具幹屍,右邊坑底埋着一具骸骨,他長話短說,簡單和一文字則宗解釋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嘛……事情就是這樣,你,長義,還是肥前,無論哪振政府刀,誰有空來一趟現世都好,找個借口幫主人把這事圓了,我這種黑戶還是少給她添麻煩。”
聽完孫六兼元不慌不忙的解釋,則宗急火攻心眉毛都要打結了,剛想斥責兩人幾句,但看到旁邊垂頭喪氣,像個闖禍小孩一樣的審神者便沒了脾氣,掩面歎氣道:“行、行……兩個管殺不管埋的主,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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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神者在警局接受了筆錄。
向她問詢的警察大叔隻叫她如實交代案件經過,幾乎沒有提出任何疑問,當她說到幽靈帶路和殺人犯突然吐出蟲子變成幹屍,這些連她自己都覺得天方夜譚的情節時,還心虛地擡頭看了一眼警察的表情,對方似乎受過專業訓練,泰山崩于前亦面不改色,隻埋頭認真記錄,等到筆錄結束,警察才問了句,你也是“那個部門”的人麼?
“那個部門”指的是時之政府,普通警察知曉其存在,但并不清楚這個神秘機構的具體工作,将其視為處理超自然事件的特殊部門,想到來警局前則宗叮囑她的話,審神者用力點點頭。
警察感歎道:“你這麼年輕的姑娘,幹這行真不容易啊,那邊的工作應該相當危險吧。”
“還、還好……我隻是文員……”
“和你一起來的那位,是你的同事?”
“……是上司。”
看到審神者局促的模樣,警察大叔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你别緊張,問詢已經結束了,就當聽我多幾句嘴吧,我還是個剛入職的愣頭青時,碰到過一起常理無法解釋的案子,那時也有個穿着複古的黑風衣,外國人相貌的金發青年協助調查,隊長讓我叫他‘監查官’……都已經過去十幾年了,那人現在也是和我一樣的大叔了吧?哈哈……”
審神者也和警察大叔一起尴尬地笑了,毫無疑問他年輕時遇見的“監查官”就是一文字則宗,不過是不是自己家的則宗就不得而知了,時之政府各部門都有一文字則宗的分靈,自己家的這位算是監查部資曆比較老的,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屈尊到她的本丸來。
審神者在值班室待了大約二十分鐘,則宗和警局高層的談話終于結束了,兩人并肩從樓上下來,營業模式的則宗異常靠譜,和局長攀談甚歡,無論何時何地,一見到大領導就會緊張得不知所措的審神者立馬從椅子上彈起來,垂下腦袋站在一旁不敢說話,則宗從容地介紹說,這位是我的秘書,今年剛入職的新人。
不知道則宗和高層們都談了些什麼,總之是以監查官的身份,成功地把這次光憑她一張嘴壓根解釋不了的超自然事件變成了時之政府對名為「南」的審神者家族廢棄祠堂的秘密調查。
則宗解釋說,「南」是極負盛名的現世審神者氏族,現今繼承正統的是一名年輕的女性,憑一己之力統領着一個龐大的本丸,沒想到這種地方居然有南氏的祠堂,還供奉着先祖的牌位,确實值得調查一番。
審神者緊張地問這麼編會不會露餡,他們壓根就沒在調查,則宗輕描淡寫地回答,回去叫長義添油加醋寫個報告,把重點都放在南氏祠堂上糊弄過去,向執行部申請專員調查就好,牽扯到現世審神者相關,時之政府不會坐視不理,嫌麻煩直接推給三日月出面解決也行,總之這些根本就不算事,她的安全才是第一位。
審神者目瞪口呆,隐約意識到自己能無憂無慮地活到今天,全靠家裡的老頭有能耐。
離開警局時已經是深夜了,審神者走在則宗旁邊,垂頭喪氣地說:“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則宗歎氣:“又跟我客氣上了,這不是你的錯,就算不冒這個險,也遲早會被犯人盯上,叫孫六跟着你是對的。”
“也給兼元添麻煩了……”
“行啦,别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推,從明天開始我陪着你吧,孫六那小子,你叫他做什麼他就敢做什麼,根本不考慮後果。”
“以後我會小心的,則宗先生也有自己的生活,不用太顧慮我……”
則宗突然沉下聲音:“你總是這樣……就那麼想跟我劃清界限嗎。”
“我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