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自己遇見的是人類女孩還是家事妖精,餅幹都是貨真價實的,回去後笹貫将餅幹分給隊友和關系不錯的監查官,餅幹是熊貓頭的形狀,加入了巧克力脆和滿滿的黃油,雖然有一部分烤焦了但是味道不錯,連笹貫許久未進食的枯萎味蕾都嘗到了甜蜜的滋味,技術部的大慶直胤見水心子和源清麿都有份便也來讨要餅幹,可惜當時隻剩下最後一塊,笹貫不知為何沒舍得給,便摸頭哄他說沒有了下次一定。
餅幹袋已經空了,但笹貫卻沒有丢掉而是放進抽屜裡保存了起來,封口的暗綠絲帶随手系在腦後當作發帶,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或許是和人類接觸多了,也會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行為吧。
幾天後,笹貫再次去兼職時,又遇見了那個送他餅幹的小姑娘。
笹貫對人類多少有些臉盲,卻在熙攘的人群中一眼認出了她,她和那天是完全不同的打扮,淺色的蓬蓬裙,紮着馬尾辮,一左一右牽着兩個和她年紀相仿的女孩,從她身上能感受到蓬勃的朝氣和旺盛的生命力,小姑娘很快也發現了他,于是拽着她的兩個朋友興沖沖地跑過來,問他可不可以合影。
穿着玩偶服的笹貫點點頭,小姑娘挽住他的胳膊準備擺poss,卻被他打橫抱了起來,小姑娘發出一聲驚呼然後抱緊他的脖子,對準朋友拍立得的鏡頭慌慌張張地比了個耶。
與三個女孩都合過影後,小姑娘便和她的朋友們揮手告别了笹貫,說說笑笑地離開前往其他園區了,笹貫心想或許他們之後不會再有什麼交集,說到底不過員工和某個熱心腸的遊客罷了,便也覺得釋然,這也算是他漫長乏味的生命中一個色彩鮮明的插曲,而當黃昏接近閉園時間,笹貫換下玩偶服走出員工休息室的時候,看到那個小姑娘竟然坐在不遠處的長椅上,一邊舔着雙色球冰淇淋,一邊時不時偷瞄這邊,有些躊躇有些緊張,仿佛在等什麼人。
笹貫莫名覺得心情很好,于是大步流星地走到她旁邊,很自然地坐下,小姑娘沒料到他會直接過來吓了一跳,最上層的巧克力球差點掉到裙子上。
“冰淇淋好吃嗎?”
“好吃……”
“餅幹也很好吃。”
聽到他的誇獎,小姑娘原本局促不安的神情瞬間豁然開朗,小孩子真是好懂,什麼表情都直接寫在臉上,她說這是她第一次跟着媽媽學習烤曲奇餅,失敗很多次才做出來了那些成品,他能喜歡真的太好了,笹貫問她,你是一直在動物園裡逛到現在,還是等他下班才這麼晚還沒回家呢,小姑娘心虛地說是玩到現在,笹貫輕笑,說我送你回家吧,下次想和我說話就直接來找我,用不着一直等。
小姑娘連忙擺擺手,說不用麻煩,自己家就在附近,突然她注意到他腦後的發帶,驚奇地問那個是封口的綢帶嗎,笹貫眯起眼睛,笑着說這麼漂亮的綢帶丢掉怪可惜的,就用來綁頭發了,還算合适吧?小姑娘露出憧憬豔羨的星星眼,笃定地說當然,大哥哥就像電影海報上的明星一樣好看。
笹貫不是第一次因為容貌得到人類的誇贊,但他往往不以為意,隻是剛好這具人形的相貌符合人類審美,若論刀劍之美遠不如傳聞中的天下五劍,可由這小姑娘說出來的,幼稚又直白的贊美竟讓他第一次體驗到了“害羞”的情緒,蜜色的肌膚染上稍許紅暈,為了掩飾這種奇怪到有些丢臉的情緒,他慌忙擡手遮住臉,裝作被夕陽晃了眼睛。
笹貫與小姑娘告别,回到政府大樓的時候,在三樓監查部的走廊遇見了被潔癖的山姥切長義從辦公室趕出來,在窗戶旁邊抽煙的一文字則宗,這振一文字則宗是和他差不多同期顯現的老家夥,能在時之政府完好無損供職超過半個世紀的刀劍,除了笹貫這種幸運到倒大黴的,也就剩下一文字則宗這種滿肚子心眼的老滑頭了,笹貫不太擅長應付高級别的監查官,在他們面前必須謹言慎行,本想點頭示意就擦肩而過,而一文字則宗卻主動和他搭了話。
則宗遞來一支煙:“你臉色不錯,碰上什麼好事了嗎。”
笹貫接過煙,又理所當然借了火,幹笑道:“哈哈,有嗎?每天都是一成不變的工作,能有什麼好事。”
“那句話怎麼說?隻要活着,就會有好事發生。”則宗自嘲般笑道,“嘛……開玩笑的,我哪有資格說這種話,連後輩的同位體們大多都下派到各個本丸,而我依然還留在本部,和簽了賣身契有什麼區别。”
“喂喂,居然能從你嘴裡聽見喪氣話,初期培訓時,你可是莊重地對我們這些新人說,作為政府直屬刀劍而被喚醒的諸位,請務必堅守‘斬殺敵人,守護曆史’的使命,直到粉身碎骨之刻呢。”
則宗大笑道:“哈哈哈哈!你記錯了,那不是我說的,是三日月宗近。”
“是嗎?明明是你的台詞。”
“我和你可是同期啊,笹貫君。”
兩振老社畜回憶起過去,空氣中便充滿了辛酸又快活的氣氛,直到山姥切長義叫一文字則宗别在那摸魚趕緊回來加班的怒吼從走廊盡頭傳來,笹貫突然想起來水心子一直催的報告自己到現在也還沒交,便和一文字則宗尴尬地相視一笑,各自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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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對動物的喜愛到達了癡迷的程度,每周會來兩三趟,為了收集各個園區的印章兌換周邊,跑前跑後樂此不疲,笹貫随便找了個借口縮減了自己的兼職時長,脫下玩偶服陪她一起玩。
笹貫與她相處也一月有餘,她總是獨自一人,隻有偶爾一次帶着朋友,更别提她的父母,她說父母都是醫生,平時工作很忙節假日也要值班查房,見她喜歡動物,索性給她辦了動物園的年票,叫她自己随便玩,太陽落山前回家就行,每當提起這件事,小姑娘臉上總會不自覺流露出落寞的神情,笹貫想起他曾在電影裡看到的一句話——人生是曠野,廣闊、自由和孤獨,連小孩子都不得不體驗這些嗎。
她對笹貫有一種天然的親近和近乎無條件的信任,似乎真的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哥哥,他曾旁敲側擊地問她,你就不怕我是壞人嗎?他這麼說也有迹可循,後輩的肥前忠廣總是吐槽他身上有股陰森森的不妙氣息,看着不像好人,聽罷小姑娘驚奇地眨眨眼睛,哪有壞人會問主動問别人,你看我像不像壞人的,于是她笑着說,喜歡熊貓,把熊貓圖案穿在身上的都不是壞人。
原來是這件袖子上印熊貓的内番T恤默默替自己刷了好感,笹貫無奈又有點竊喜,不知該說她是天真無邪還是神經大條,不知從何而來的強烈保護欲湧上心頭,打那以後笹貫看周圍的遊客哪一個都像是會拐走她的壞人了。
不隻是一文字則宗,每個熟人在見到笹貫的時候,都會吐槽他最近狀态好得像是回光返照,肥前忠廣反而更緊張了,沒事就來宿舍敲門看看他有沒有想不開,像一隻怕主人暴斃每天早上都準時拍醒的的貓,笹貫反複解釋說他隻是想開了,畢竟,活着就會有好事發生。
就這樣和小姑娘相處了大半年,某天她突然興奮地告訴笹貫,這周六是她的生日,如果他有空希望能在這裡見面,她會帶媽媽烤的蛋糕來的。
笹貫不假思索地答應了,沒空他也會有空的,畢竟是她的生日,對人類而言最重要的紀念日,對笹貫來說當然也很重要。
接下來的幾天,笹貫為送小姑娘什麼當作生日禮物絞盡腦汁,他完全不了解女性的喜好,他本想去問政府的女性職員,但轉念一想她們都是成年人,喜歡的大概率是口紅香水之類的東西,對小學生來說還太早了,思前想後最終還是決定送她大号的熊貓玩偶,半人高能當抱枕的那種,雖然很沒新意,但她肯定會喜歡。
笹貫順帶把自己的刀紋印在了玩偶身上,這樣她抱着玩偶就相當于抱着自己,真是天才的主意。
周六那天很幸運的沒有接到任務通知,笹貫一大早就翹班溜了,距離和小姑娘約定的時間還早,動物園還沒開始營業,他把熊貓玩偶藏在員工休息室的櫃子裡,心想着到時候給她一個驚喜,剛走出休息室,便聽見不遠處的極地館那邊傳來一聲充滿恐懼的尖叫。
一個戴着破舊鬥笠、膚色青白,宛如喪屍惡鬼般的異形浪人,拖着散發不祥紫光的刀,一步步逼近一個淺藍水手服打扮的女孩,女孩被逼得無處可逃,隻能用力敲打緊鎖的極地館大門,徒勞無望地哭喊着。
時間溯行軍的打刀……?還有那孩子是?!
笹貫來不及多想,戰鬥本能讓他瞬間便作出了判斷,解除僞裝,切換戰鬥服拔刀出鞘,飛身躍起一擊斬落了敵打的頭顱,身首分離,鮮血四濺,搖搖欲墜的無頭屍身化作黑色煙霧消散而去,被濺了一身血的女孩面對笹貫露出驚恐又感激的神情,雖然年紀相仿,但并不是那個小姑娘,笹貫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女孩的紅發有些眼熟……是那個名為「南」的審神者家族的孩子?
笹貫似乎明白了什麼,他解下外套丢給那女孩,指了指動物園大門的方向,示意她朝着這個方向有多遠逃多遠,随後轉身張開結界,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幽暗竹林的幻象,這是笹貫神域的外延,能暫時屏蔽氣息、幹擾通信,避免将普通人卷進來,時間溯行軍不會單騎出征,消滅一隻必然還有更多隻潛伏在暗處,就當是臨時加班,笹貫必須要将他們一隻隻找出來并消滅。
一路搜索到熱帶鳥館附近,将最後一隻溯行軍一刀兩斷,笹貫隻受了點擦破皮的輕傷并不礙事,但身上的血腥味讓他十分頭疼,不過現在去換衣服也還來得及,當笹貫正打算聯絡後勤部收拾殘局的時候,突然覺察到了一股極度危險的異樣氣息。
在他身後,是三隻渾身纏繞冰冷的藍色磷火,身形龐大、形容枯槁,地府鬼差般的異形敵人。
笹貫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檢非違使……?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檢非違使」是獨立于時之政府和時間溯行軍,目的和身份不明的第三方勢力,它們似乎擁有神智,甚至有些具有接近刀劍男士的外形,但完全無法溝通,檢非違使将溯行軍和刀劍男士全部視為敵人并無差别攻擊,因此時之政府在工作手冊上用了很長篇幅來警告刀劍男士和人類職員,不要試圖與檢非違使溝通,也不要對他們抱有同理心,迎戰或撤退,隻能選擇其一。
檢非違使的顯現會擾亂磁場,笹貫的手機沒有信号,呼叫援軍為時已晚,一打三笹貫毫無優勢——尤其是單兵素質遠超溯行軍的檢非違使,現在撤退才是上策,但若自己臨陣脫逃,動物園裡的普通人會怎樣?檢非違使并非沒有攻擊普通人的先例,他們壓根就是一群嗜血好鬥的怪物。
早在第一天加入先遣部隊時,笹貫就已經做好了會在戰鬥中折斷的覺悟,不過是這随時可能面臨的厄運,來得或早或晚而已。
畢竟刀劍男士……就是和消耗品差不多的東西啊。
笹貫苦笑。
死去會變回刀劍,這個設定真是方便,至少……最後能讓那孩子以為自己隻是個爽約的混賬。
“來吧……讓你們瞧瞧我的膽識!”
笹貫攥緊刀柄,面對檢非違使,再一次擺出戰鬥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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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散落滿地敵人的殘肢,重傷的笹貫原本以為自己會和檢非違使同歸于盡,沒想到居然還留了一口氣……不過現在的狀态,和死掉也沒什麼兩樣了。
笹貫以刀撐地才能勉強站立,胸前和腹部的側切傷深可見骨,也許是某處的髒器受傷了或者更糟,隻向前走了兩步便支撐不住跪倒在地上,吐出一大灘血,雖然早就習慣了疼痛,但人類的身體還真是麻煩啊……牽一發而動全身,明明兩條腿都還在,為什麼現在連一步都走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