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概是又瘋了,你把手機關了,翻出被塞到櫃子深處的藥,按照之前的分量吃了一把,然後倒在床上沉沉地睡了一覺。
醒來已經是下午四點了,和健身教練約的時間已經過了,你在微信上給她發了道歉,說仍然計次,美女姐姐說沒事,下周工作日再來她給你開小竈。
趿拉着拖鞋去樓下的小店吃了碗腸粉,老闆娘二十年都沒有換過,還是你小時候見過的那個人,這個點沒啥生意,店裡空調關了隻有一個老舊的風扇在嘎吱嘎吱轉着。見有人來了,老闆娘放下了手中的蒲扇,“小x,怎麼又不按時吃飯了?侬曉得那句老話是咋說的伐,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囊個過哦?”,你要了一份雞蛋腸粉,老闆娘給你加了好多蔬菜,電風扇的頭也被按住了,對着你這邊吹。
汗流浃背地吃完腸粉,又坐在這裡聽着老闆娘閑扯了許久,等到陸陸續續有人來吃晚飯了,老闆也被老闆娘揪起來幹活了,你才回去。
洗個澡,換上奶茶店的制服,出門步行10分鐘,将将來到你兼職的奶茶店,比七點提前了10分鐘。你前面那趟班的小姐姐塞給你一杯之前做錯了的單子留下的奶茶,冰塊已經完全化了,放到手裡還有點溫熱的感覺。
你一直刻意沒有打開手機,一波客人剛走,你的搭檔又坐到了角落裡的小凳子上打開了遊戲。
“這上面的人,會動嗎?”,你問道。
“啊?會呀,你看”,他好像正在和人對戰,正好給你展示了一波走位。
“不是,我是說,裡面的人會和你說話嗎?”
“啊?啥意思?說啥?”,他一臉懵地看着你,手裡動作卻一直沒有停下。
“レは負けん、白眼と柔拳がある限りな!”,遊戲似乎已經分出了勝負,結尾開始播放起了人物CG,灰暗的背景下,甯次的黑色長發在肆意飛舞着,額頭上的籠中鳥印記就那樣赤裸裸地展露在空氣中,一時間,你有些窒息,倒退了半步,碰到了水池。
“诶诶,你怎麼了?”,搭檔趕忙放下手機過來扶你。
“我沒事”,你轉移到了他剛剛坐着的凳子上了,剛好又來了一波顧客,他去點單了,你鬼使神差地拿起他的手機,退出對戰,對着屏幕右邊一動不動的忍戰甯次開始發起了呆。
“你這人,怎麼随便亂動别人手機?”,搭檔把奶茶打包好,急急忙忙趕過來譴責你。
“抱歉,你看這個人,他會動嗎?”
他像看個神經病一樣看着你,你摸出來五十塊錢,是昨天老闆給你發的工資,你讓他給你代班,你要先回去了。
你回到家裡,打開了手機,點開了遊戲,“雛田”,這次甯次顯得很安靜,仿佛早已有了預期。
“我是xxx,我不是雛田”,你說。
“xxx”,他從善如流地改掉了稱呼,“你一個人來這裡多久了?”,他問你。
你說你一直就在這裡,這裡不是什麼淨土,這裡是20xx年,這裡是x國。
“原來如此”,他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所以,就像雛。。。你說的,之前我們在的隻是一個動漫的世界嗎?”
“嗯”,你隻記得在那個漫長的夢裡你仿佛走過了漫長的一生,最後的時刻,是幾個老頭老太太圍着你,他們的嘴張張合合,說的什麼你聽不真切,不對,你聽見了,有人在說,“雛田,等着我,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那聲音就和它的主人一般平靜得和這樣的場景格格不入。
是一張像極了父親的臉,父親又是誰,是,是日向日足,哦,是甯次呀,你想起來了,你怎麼會把他給忘了。
你把手機放到電腦面前,給他放動漫,看漫畫,一看就是好幾天,兼職的老闆給你打電話,你說要過段時間再去,他也好脾氣地答應了。
你又點起了外賣,各種各樣的包裝袋和打包盒塞滿了家裡的各個角落。
“就這些了”,你關掉網頁,對着甯次解釋道,“之後的岸本齊史和池本幹雄兩老登還沒來得及編”。
“真是不可思議”,他的接受度似乎還頗高,一點不像這個年紀的人,不對,甯次他,就算是個老頭,也是個頗為讨年輕人喜愛的老頭,或者說,你從來沒有過你們變老了的覺悟,總感覺你們還是年輕時候的模樣。
“原來我早就該死了呀”,甯次感歎道。
“哪裡的事,都是岸本齊史那老登瞎畫,他懂什麼火影忍者”,你不屑地說道。
“謝謝你”,他忽然露出了那種你向來無法抵抗的溫和的笑容,“真是不容易啊,這一路走來”,他還是像個老頭子一樣感歎着。
“本來還想着怕你一個人在淨土孤單,便匆匆忙忙地來找你了”,他還是那樣溫溫柔柔地笑着,語氣甚至還有些輕快和慶幸,“這樣也好,這裡還有好多人會陪着你,看來這次我要先走一步了”。
這話不輕不重地戳着你的心,你本想辯解幾句的,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你看着甯次張了張嘴,像是想叫你的名字,你也張開了嘴,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忽然,有個電話撥進來了,是媽媽的電話,你仿佛得救一般趕緊接通。
“囡囡,怎麼不去上班了?是哪裡不舒服嗎?”
“要不要再去找下陳醫生?我找人排個号,周末過來帶你一起過去。”
“真的沒事嗎?”,電話那邊傳來了孩童的啼哭聲,還有女人突然聲調壓低的呵斥的話,“小寶,安靜些,算了,去找你爸,趕緊”。
“嗯,嗯,對,對,沒事”,你敷衍地挂掉電話,退回手機桌面,猶豫着不知道該不該點開遊戲。
該怎麼和他說呢?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這樣說會不會太俗氣了,有你一直在我身邊,真的很感謝,似乎又太客套了,思來想去,卻發現其實隻是想感歎一句,原來你還在呀,我都快忘了。
你接了一杯冰水,貼在臉頰稍微鎮定了些,然後打開了遊戲。
你的目光停駐在了長長的進度條上,“遊戲更新中,請耐心等待。更新内容:修複了一些未知BUG”,9.8G,10分鐘不到,可每一分每一秒,跳動的數字都讓你膽戰心驚。
你打開遊戲,隻有一張像是忽然被打斷的凝滞的臉對着你,是年輕的甯次的模樣。你一邊胡亂地思考着一邊評價畫得一點都不像,你點開之前還沒來得及查看的各種功能,都沒有超出一個遊戲本來該有的樣子。
果然,是幻覺嗎?你又吃了一把藥,可睡得一點都不好。
“雛田,這裡好黑呀”,你聽見一直有人在你耳邊說。
“雛田,我怎麼找不到你了?”
“雛田,你在哪裡?”
“這裡好黑,這裡好冷,我找不到你。”
“雛田,你别害怕,我來了。”
“雛田,我在這裡等你”,是甯次的聲音,“我不走了,我就在這裡等你”。
你睜開眼,夢裡盤桓的那些聲音都消失不見了,你唯一能聽見的是你砰砰的心跳聲。
窗外朝陽熹微,你把家裡的垃圾收了,去了樓下吃了大份雞蛋腸粉,老闆娘揉着眼睛誇你是個靓女,年輕人吃得多精神好。
你在微信上推掉了美女教練的邀約,回了最後幾條消息,許久未見的大學室友,房産經紀,留學中介,叔叔,阿姨,還有一些别的。
吃掉一把藥,一把又一把,藥瓶空了,水喝幹了,肚子裡不停晃蕩着水聲,像是大海的波浪,你平靜地躺在床上,閉上眼睛,聽着身體裡傳來的波濤起伏的聲音。
往哪裡去?往最幽深最冰冷的海底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