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光是來報仇的。
今天正好是個千載難逢的大日子,她站在中山宗禁地隐蔽的密林後,越過枝繁葉茂、密密層層的樹林,看見遠方開闊的天壇上,正在舉行中山宗少主定親的典禮。
典禮前所未有地隆重,賓客無一漏網地齊全。
鮮豔的紅綢挂在高台上迎風飄揚,氣氛一派喜樂,這番景象直直刺入九光的眼睛。
一百年前,九光被中山宗派去的卧底蒙蔽,自家宗門秘寶被偷走,卧底與早有預謀的中山宗其他人裡應外合,屠殺她整個宗門,她自己也墜落山崖。
鮮血淋漓的慘象仍常常出現在夢中,時至今日,已經一百年了。
中山宗這整個宗門的小人,想來肯定想不到,在她墜落山崖的那一瞬間,頓悟了秘寶中的修煉法門。
經過一百年潛心修行,她從一個丹田震碎、五髒六腑全部受損的廢人,變成比昔年還要強大百倍的自己。
一陣風輕輕拂過,她閉上了眼鏡,側耳傾聽。她在這隐蔽又幽深的森林之中,聽到了縷縷清風拂過樹葉的沙沙聲響,聽到了鳥雀驚起時此起彼伏的清脆鳴啼,還有拙劣的機關與粗粝的樹幹摩擦的細微動靜,以及她當然不會錯過的,來自前方的天壇下,一人托着精緻的寶盒,端正嚴肅地走上天壇的腳步聲,包括寶盒裡翎毛扇動的節奏。
今日的新郎官,中山宗少主彌鳯站在天壇上,恭恭敬敬地伸出雙手,從宗主手裡接過寶盒,朗聲道:“謝謝爹,兒子一定不負衆望。”
宗主欣慰地點點頭,眼神掃過兒子和準兒媳,囑咐:“好孩子們,取出玄鳥翎向上天祈福吧,别誤了吉時。”
少主彌鳯請準未婚妻從寶盒裡取出玄鳥翎,準未婚妻擰開寶盒上的機關,拿下盒頂,寶盒四面就自動打開了,露出流光溢彩的一隻玄鳥寶器,尤其是它的尾翎,簡直栩栩如生。
天壇下的賓客發出驚歎,其中有人小聲議論:“這就是傳說中玄鳥峰的傳世之寶——玄鳥翎?”
“噓,别瞎說,現在哪還有什麼玄鳥峰……”
聽到這裡,九光已經聽不下去。她緩緩睜開眼,風随意動,身邊的風逐漸淩冽。
天壇前突然狂風大作,掀起數尺高的沙塵暴,所有人都趕緊擡起袖子遮擋風沙。
壇上的三人也難逃于難。彌鳯被風刮得睜不開眼,突然感覺手裡的寶盒變輕,心中警鈴大作:“玄鳥翎!”
他睜大眼,竟然看見玄鳥翎被風卷上了天空。
他的準未婚妻是薄山宗最有天賦的修行者。聽見彌鳯的驚呼,她立刻順着聲音看過去,眼疾手快,舉掌向上,從丹田運出靈力,無形之中似乎抓住了什麼實物,再立刻翻掌向下,手指成爪狀,用力往下按——
天空中的玄鳥翎被有形的靈力抓住,再被垂直向下按回了寶盒内。
“砰”地一聲,寶盒關閉了,玄鳥翎失而複得,完好無損。
這一招驚豔了天壇上的中山宗父子兩代人。這也是為什麼,她能被選為如今中原勢力最強的門派——中山宗的少主夫人。
這就是她的天賦。
化無形為有形。
世上的修行者,就算修為再深厚,丹田再廣闊,運氣使出的靈力,始終不過是一團直沖沖的氣而已,永遠不會拐彎。
但她能把靈力化為爪、針、牆……玄妙無比。
玄鳥翎回到寶盒内,彌鳯松一口氣。剛才他看見玄鳥翎在天空中似乎要飛向東南方,冥冥之中似乎有種強烈的直覺,讓他從丹田之中聚起一股靈力,猛地襲擊向遠處東南方的樹林。
這股襲擊而來的靈力莽撞且渾厚,迎面直沖而來,無法化解。
九光側身半步,這股靈力便被她身前的風引導着,稀釋、減速,砸在她的腳側,卻不傷及她一分一毫。
與此同時,靈力所過之處,百草枯敗。
九光擡起眼,身前遮擋的樹林枝幹斷裂、綠葉紛飛,完完整整地将她的身影暴露。
一身迎風,四面八方空蕩蕩。
天壇上,彌鳯怎麼也沒想到,他一擊下去,打出了的竟然是一個裙裾飛揚的少女。
他的心髒瞬間漏了一拍,難以想象如果他剛才真的無意中殺了這個女孩……
她也在看向他的方向——
不,她看的不是他。
彌鳯扭頭看向天壇下的彌青,他的這位表哥不知何時臉色變得慘白,怔愣地盯着遠方那個少女,念道:“九光——”
這兩個字落入他的耳中,彌鳯跟着念:“九光?”
在他一百年的人生裡,還從未聽過這個名字。
當下,藏在密林中的少女已經完全暴露在中山宗的眼下。
宗主眉頭緊皺,不滿之色顯而易見:“是什麼人在那兒鬼鬼祟祟?還不快去拿下!”
他朝兩邊發号施令。
彌青身邊的一位中年男人站出來,急匆匆地帶人去拿人。
雖然這陣風有驚無險,但彌鳯心中始終揣揣不安。他把寶盒收好,走下天壇站到神情恍惚彌青面前,喊道:“表哥?”
彌青恍若未覺,等到彌鳯伸手拍了他一下,才怔愣回神。
彌鳯把裝着玄鳥翎的寶盒交給彌青:“表哥,趕緊把玄鳥翎送回密室。”
彌青失魂落魄,如提線木偶一般接過寶盒,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少主口中的密室山洞走去,似乎突然間有無盡的悲痛壓在身上。
中山宗的準少主夫人、薄山宗的掌上明珠,也就是彌鳯的準未婚妻,薄雩琈不解地跟下來,問:“你這是做什麼?祭天還沒完成呢。”
彌鳯斟酌片刻,解釋:“吉時已過,為防生變,還是先把玄鳥翎收好,改日再說吧。”
薄雩琈隻好作罷,撇撇嘴,又問:“讓彌青護送?”
據她所知,彌青修為實在平平,他配嗎?
彌鳯解釋:“表哥是玄鳥翎的守護人。”
薄雩琈驚訝:“啊?”
什麼守護人?她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