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那頓飯,彌青自認招待不周。今天沒有食言,親自帶着九光上山打獵,說要給她做肉湯吃。
九光本來以為,一百年前在玄鳥峰上,彌青表現出來的一切都是僞裝。可他今日捉兔子使用的卻是機關陷阱,而沒有直接用靈力擊殺。
于是她猜測,在沒有靈力這件事上,他沒有騙她。
或許正因為他确實是凡人,當初她才放松警惕,輕易相信了他,導緻釀成大錯。
九光沉沉地敲響警鐘。
在山林中穿梭着,彌青提着捉到的野兔子,帶九光來到一處山崖前。
風有些大,吹得九光衣袍翻飛。
彌青看着她,仿佛陷入了深埋心底的回憶,喃喃道:“你現在這個樣子,真像她……”
九光裝作沒有聽見。
她沒問是誰,但她大抵知道答案。
她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來這裡,明明已經打到兔子,本應該回去。
彌青不知不覺走到崖邊,眼神空涼地看向遠方:“每次來到這裡,我都想着,就這樣跳下去吧,就好像跟着當年的她跳下去了,從此永遠在一起……”
說着話,他張開雙臂,身體向前傾,慢慢傾倒至一個危險的幅度,仿佛随時都會倒下去。
九光平靜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事,她以為自己會任由他尋死,畢竟那就是她為他選的歸宿。
可最終她喊住了他:“你瘋了。”
彌青仿若大夢初醒,滿頭虛汗地倒退回安全地界,癱坐到地上。
平複許久,他擡頭面向九光:“瘋算什麼,離死還遠着呢。”
他站起身,拿出背簍裡的小鋤頭,去旁邊樹林裡采草藥。
心有所感之下,九光獨自走到崖邊,半隻腳掌踏出斷壁,垂眸看向崖底。
但讓她大失所望,這兒遠沒有玄鳥峰的山崖高,也沒有玄鳥峰陡峭,隻不過是一面傾斜的山坡罷了,無非是略有高度。
她正欲收腳,背後響起一道驚懼的呼喊:“你快回來——!”
彌青不知何時回來的,他的背簍失了手落地,目眦欲裂地盯着她。
九光若無其事地回身,跟他對視。
彌青跑向她,把她從崖邊拉了回來,心有餘悸地大喊:“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許尋死!”
九光聲音冷淡,問的卻是另一件事:“這下面是哪兒?”
“……山腳西麓。”
回到院子,彌青把用陷阱捉到的野兔子剝皮剁肉,清洗幹淨放進鍋裡,炖爛後端出一鍋鮮香的兔子湯。
飯菜準備妥當,彌青站在三步開外,低着頭對院子裡的人小聲招呼:“吃飯了。”
自從強行留下她後,他一直不敢拿正眼看她,除了發瘋的時候。
九光坐在了院子裡的老槐樹下,飯桌被擡出來擺在這裡。
心安理得地吃飯,同時她在心裡盤算接下來的計劃。
昨日中山宗少宗主定親的祭祀被打斷,不日後一定會重新舉辦,到那時應該還會像昨天那樣拿出玄鳥翎祭天祈福。
倘若中山宗有所防備,不拿出玄鳥翎了,那她就隻能從彌青這邊下手。
她暫且耐心等待幾日,不久自有分曉。
飯罷,彌青拿出剛才打獵時在崖邊采的草藥,細緻地搗成藥泥,遞給九光,愧疚地說:“……活血化瘀的。”
九光這才知道這草藥是給自己的。
她沉默半晌,等到彌青緊張地開始發抖,才伸手接過來,對着水缸的倒影給自己脖子上的劍傷上藥。
清涼的藥汁刺激着傷口,她一聲不吭。
彌青手足無措地站在旁邊,等她上藥完畢,他猶豫良久才靠近,問:“傷口還疼嗎?”
九光觑他一眼,道:“拜你所賜。”
“我……”彌青自知理虧:“以後再也不會了。”
“不過,你剛才上藥的手法……”他咽下了後半句。
當年九光救下他時,也是這麼替他上藥的。
彌青迫切地追問,目光看着她,尋找着故人的神韻,“剛才我一直在想你之前說過的一句話,你說,藥王谷救過掉崖後失憶的人。那你呢,也許你本來是玄鳥峰的人,被藥王谷救走,才成了藥王谷的弟子,隻是你忘記了……”
“我生來就在藥王谷,谷主與我情同父女。”九光把聲音咬得極壓抑,表現出氣憤的樣子。
心裡了然,彌青正在走進她的圈套,逐漸相信她是無害的。
她盡職盡責地扮演明月:“不信的話你等着,你把我留在這裡,不出一年,藥王谷一定會來尋我。”
“還有,以後叫我的名字,明月。”
彌青打個激靈,看見面前女子柔弱倔強的樣子,猛然意識到她不是九光。九光是天之驕子,驚才絕豔,怎麼可能被他困住。
他怅然若失:“我知道,你是明月姑娘……”
起風了,天邊烏雲翻湧。
彌青伸出手,想要挽回什麼,卻隻是眼睜睜看着她進屋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