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間的交談不歡而散。
彌鳯感到強烈的挫敗,離開議事廳時,擡頭看見外面暗無天日,突然頓悟了“明月”這個名字的意義。
暴風雨後,夜空中層層籠罩的陰雲散開,露出一輪高懸的——明月。
剛才父親的言論猶在耳邊。當他說要補償九光時,父親問怎麼補償,他回答當然是還回玄鳥翎,真心實意地道歉。
可父親的态度颠覆了他的印象。
父親坐在廳前高高在上:“把玄鳥翎還給她?你是要為父我把武器遞給敵人,等着她把刀架在我脖子上,還任打任罵?鳯兒,我看你真是讀書經讀傻了。”
彌鳯不服氣地争論:“可玄鳥翎本來就是人家的東西,不怪人家來尋仇。難道我們搶了别人的東西,不應該還回去嗎?”
父親嘲笑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個無知小兒。他說出了一句令彌鳯細思極恐的話:“隻要我們夠強,當然不用還回去。”
父親的态度是那麼振振有詞:“曾經昆侖山玄鳥峰是仙門之首,餘下個宗門都隻能望其項背。如今世道變了,四海八荒都以中山宗為尊,你出生以來就享受的錦衣華服、仆役成群,你想過你憑什麼擁有嗎,你舍得全都抛下嗎?這些都是我替你掙來的,不要太天真,為父的傻兒子。”
彌鳯感到汗顔,艱難地抵抗:“……我能抛下,我可以自理。”
可父親并不将他的話放在眼裡,不以為意道:“那你試試吧。”
彌鳯感覺自己就像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無處伸張,無人信服。他再次以最誠懇的姿态告訴父親,理應把玄鳥翎還給九光,再向她賠罪。
父親已經不耐煩了,皺眉呵斥:“不要再胡鬧,出去。看在你死去的母親的份上,今日為父恕你頂撞之罪。膽敢教為父朝一個小女子賠罪,我看你孝敬也是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彌玏運出靈力,擊向彌鳯,将他趕出議事廳。
同時心中暗道,就兒子這幅天真單純的模樣,還是不能把他的打算告訴他,否則說不定轉眼就透露給了聶九光,到時候再好的計謀都浪費了,反倒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中山宗一定會是赢家。
烏雲蔽日之際,彌鳳頹唐地來到後山遊蕩。
他連父親都勸不動,還怎麼敢妄想阻攔舅媽聶樞沖,根本沒有人會聽他的。這一刻強烈的無力席卷了他,他該怎麼辦……
不知不覺,彌鳯來到了天壇,前方就是藏着玄鳥翎的石門密室。
他往前走過去,來到石門密室前,厚重感撲面而來。
不記得曾經聽誰提及過,這道石門的重若千鈞,不論多麼強大的靈力都無法擊破,隻有姑父殷公和表哥彌青這父子倆能打開機關。而石門又僅僅隻是頭一道機關而已,進入密室的通道中,遍布暗箭陷阱,不懂的人進去隻有死路一條。
曾經彌鳯從來沒有在乎過這道門,也從未專研過機關術,因為他不需要玄鳥翎。
如今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嘗試着從丹田運出靈力擊向石門,果然紋絲未動,不禁自嘲地想,如果真能用靈力破開,這麼多年又怎麼攔得住舅媽聶樞沖。
當他費勁全身力氣妄圖搬起石門時,手指的硌痛深深壓迫着他,天際傳來一道驚雷,陰雲在頭頂迅速密集。
他顫抖着張開血肉模糊的手心,失望在此時布滿雙眼。
他真的無能為力了……他不想放棄……
如果明月姑娘真的是九光,她想要玄鳥翎,他就把玄鳥翎找出來還給她,讓她帶走它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再也不要回來。
天壇的雨比旁處下得更早,彌鳯在大雨淋漓中咬破牙龈誓要搬動石門。
這時薄雩琈從雨霧中沖過來,痛徹心扉地喊叫:“你到底要幹什麼?那個妖女給你灌了迷魂湯嗎,你自己都不顧了也要幫她,我一定要去殺了她!”
彌鳯慘白着臉阻止:“我是自願的,你别、别難為她……”
暴雨如注,薄雩琈哭着上前用力把彌鳯往外拉:“你真是瘋了,快跟我回去!”
争執的聲音被雨聲沖刷,天雷滾滾烏雲翻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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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山偏僻,彌青繞了幾個地方查看他布下的陷阱,打算撿隻野味回去當晚膳。
他走了一圈才發現一隻斷了腿的田鼠時,心中有些失落,今夜估計不能給明月做豐富的菜了。
而當他提起田鼠站起身時,一道身影逼近他面前。
彌青警惕地擡頭,跟來人對上目光。
不速之客正是聶樞沖。她背手站立,睥睨着彌青,眼中精光流轉。
彌青拉下臉來,轉身就要走。
身後聶樞沖出聲喝住他:“站住。别敬酒不吃吃罰酒。”
彌青憤恨地回過頭:“你到底要幹什麼?為什麼不肯放過我!”
聶樞沖擡起下巴,冷笑連連:“小崽子翅膀長硬了,竟然連我都敢沖撞。”
彌青壓着眼皮盯住她。
見他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聶樞沖心中稍霁,刺探道:“我想要什麼,難道你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