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鳥鳥谷,當時給崖底這座無名谷起這個名字時,便包含了他的全部幻想——化作兩隻真正的鳥兒,在那裡自由的飛來飛去。
九光點點頭。對她來說,沒有什麼是不能答應的。
就在這時,她聽見了輪椅轉動的聲音,從院外駛來。
聶排風坐的地方正對着屋門,先一步看見了來人,正要起身迎接,對方已經自己手推着輪椅來到門前。
趕早過來,江傲來是想見一見師妹的。當他看見正堂裡的聶排風,以及霧氣缭繞的就在一牆之隔的側間顯然正在沐浴的情形,他怔住了。
“我……打擾你們了。”他僵硬地退出去。
看見江傲來神情的聶排風,一下子就知道對方誤會了。他伸出去的手還懸在半空,解釋的話卻沒有說出口。
剛才見到大師伯的一瞬間他就突然想到,将來……要怎麼辦呢?
誤會在這時仿佛變成了好事。
側間裡屏風後,九光隻能聽見聲音,不明所以地側耳喚道:“師兄?”
然後仿佛突然明白了什麼,她釋放識海向周遭打探,得悉三人的站位。
她出聲陳述般地問:“排風,你在外面嗎?”
應答的聲音果然顯得有些心虛,聶排風低聲道:“我在屋裡。”
九光了然,頓了頓,道:“你先出去吧。”
等待對方出門的動靜結束,九光才從浴桶中起身,換上幹淨的衣裳,披着濕發手持木梳走出屋來。
院裡的兩人皆擡頭看向她。
兩年不見,如今的大師兄江傲來陌生極了,坐在一座她從未見過的輪椅上,從印象裡英姿勃發的少年英才,變成此刻這副病骨支離的模樣,不過好在神情看上去還算從容。
而聶排風就不遠不近地靠在一旁的屋檐下,看見她出來,規矩得站直身體。
九光先向聶排風撇了一眼,在她的眼神下他歉疚地低下腦袋。
她打量着江傲來,良久歎息一聲:“大師兄。”
随着這道呼喚的響起,江傲來眉宇輕顫,微不可聞地松了一口氣。他也在端詳着她的神态,道:“師妹,你回來了。”
遲疑了一夜的問候,終于從他嘴裡說出。
九光揚起一抹輕松的笑意,坐到院子裡的藍楹樹下:“大師兄,這兩年你身體感覺好些了嗎?”
她還記得當初她跟排風從崖底鳥鳥谷出來,見到被藥王谷所救的大師兄時,他雖然被救下了性命,卻癱瘓在床猶如廢人,那時她心中如何悔恨不必言說。
“如你所見,好了太多了。”江傲來擡起雙臂做了個松弛的姿勢,以迎合她的關心。
九光誠心道:“如此我便安心了。”
說着,她看向方才被忽視的聶排風。
其實聶排風并不覺得自己有做錯什麼,可面對上師叔和江傲來,他便無端地心虛,仿佛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暗流在湧動。
這時候,九光師叔對他說:“來,幫我梳發吧。”并伸出了手中的木梳。
聶排風驚喜地心中長舒口氣,快步走上前去接過木梳。烏黑細膩的發絲在他手心托着,他感到一種久違的雀躍和滿足。
他就知道,他跟師叔一起在崖底生活了一百年,在她心中早就有獨一無二的位置,師叔才不會輕易怪他。
江傲來盯着眼前的景象,突然瞳孔仿佛被空氣中的利物刺痛了一下,他擡指貼了貼眼睑,放下手時便道:“師妹,你辛苦多日路途奔波,看你一切安好我就放心了,不好再打擾你休息,我便告辭了。”
九光挽留他:“我無妨。大師兄要不要用個早膳再走,排風煮的粥很不錯。”
江傲來擡眸看向站在她身後替她梳頭晾發的聶排風,隻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不必,我吃過了。藥圃還在等我照料,你們留步。”
聶排風暫時停下動作,邀請道:“大師伯,今天我設宴給師叔接風洗塵,到時候我去接你來大廳用膳。”
江傲來溫煦地答應:“好。”
目送江傲來推着輪椅離去,九光不知為何感到心中有些沉甸甸的。
她輕聲交代身後的聶排風:“以後不要跟大師兄争風較勁。”
聶排風意外于師叔竟然會這麼直白,但他也心中雜亂,苦惱道:“我今日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想留在屋裡跟師叔多說說話,是情不自禁。”
九光拍拍身後人搭在她肩上的手背:“我明白。你今後時時記着就好,大師兄死裡求生,吃了很多苦,你要讓着他。”
聶排風手中握緊木梳,誠懇地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