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餘饒有興緻地問道:“離周明這麼近,你不想報仇?”
“我不清楚是否是他做的。我想,我也還沒有能力殺他。”
風從兩人之間的院落吹過,蕩起幾片落葉。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周明身邊高手不少。就連周明本人,也絕非等閑之輩。不過世人都認為黎獻愚是周明所害,為此義憤填膺的人也不少。身為黎獻愚的女兒,你倒是冷靜,還要找什麼證據。”
“不應該嗎?”
祝餘沉默片刻,道:“倒不是。隻是面對殺父之仇,能如此冷靜之人,少之又少。”
黎禾微微蹙眉,眉眼之間閃過一絲懵懂與無措,“我知道憤怒與仇恨是何滋味。但好似隻有長留引誘我的情緒時,我才能有所體會。”
祝餘沉默不言,凝望着黎禾眼中的迷惑。
“但這些時日,我感到心中有一份躁動。說不上的感覺。這股躁動總是逼迫我去想做一些事兒,可我又不知到底想做什麼。每日焦躁難安,心煩意亂。”
祝餘蹙眉,他知道這應當是吞噬哀樂的欲望後所造成的。
“我不想待在兒。可我又無處可去。”
“怎麼?你還想回半月樓?”
黎禾臉色一冷,朝祝餘偷來怨恨的神情,“我不願。”
“那很遺憾,這半月樓我們得回。這局還沒結束。”
黎禾面露厭惡之色,“你又要抓蝶妖?”
“不。”祝餘頓時臉色一沉,“是殺。”
黎禾望着窗裡的祝餘,那雙眼閃着陰冷的寒氣。
兩人陷入沉默。唯有葳蕤的苦楝樹,因風而動,沙沙作響。
廳堂内傳來辛十安之聲:“吃飯了!我的兩位小祖宗!”
黎禾起身,“我無法拒絕是嗎?”
“你不想報仇?”
黎禾沉默。雖然此次險些喪命于含睇之手,但對于含睇,她依舊說不上仇恨。
祝餘臉色陰沉,“在我這裡,沒有寬容。”
黎禾沒有回應,徑直走入廳堂。
屋檐之上,幾隻燕子叽叽喳喳,探探腦袋,抖抖翅膀,随即一躍而上,劃過深藍的天空。街坊之中,暮色越濃,萬家燈火越亮。
廳堂中輝煌的燈火之光溢出,照亮了半個院子。堂内傳來辛十安潑辣爽朗之聲,“祝餘你這小子簡直不知好歹!要不是你姨母我天天照顧你,給你吃給你喝!你現在都不知道死哪了!你還不喝我給你倒的茶——”
“喝不喝?”
“嗯?我不信你從來不喝茶!”
“你今天必須把這被茶喝了!”
“你把這杯茶喝了,咱們今天就有酒喝——”
“好好好,你真是油鹽不進——”
她一個人,便把整個院子,都吵得熱鬧了起來。
而此時,半月樓内,卻一片死寂。每層樓每天都有女子莫名消失,人們很難不多想。可半月樓裡裡外外皆有重兵把守,出不去、進不來。
一股血腥味從頂層向下擴散。
“啊——啊——啊——”尖銳的女子慘叫聲,時不時響徹夜色。
頂層中,血迹染紅了每一塊木闆;地面上,繭絲鋪得厚厚一層。含睇坐在梳妝台前,抓着自己醜陋不堪的半張臉,“啊——為什麼!為什麼還不恢複——我都吃了這麼多人——為什麼——”
“這般模樣,如何見丞相大人——”她不停地抓撓臉頰,指甲縫中全是血迹,“為什麼.......為什麼......怎麼辦——怎麼辦......丞相大人會不會不要我了?我已經被主人抛棄,我不能再被丞相大人抛棄......”
她越發惶恐,抓撓得速度越快,臉上傷痕累累、血肉模糊。
此時,她身旁倒下一個繭。一雙手從繭頂部撕開縫隙,伸了出來。
含睇依舊全神貫注地盯着鏡中的自己,“為什麼——孑歡——孑歡——”
她兀地恍然大悟,抓住頭頂的皮膚,“嘩啦”一聲,撕下那醜陋的半張臉皮。
身旁繭中,一個少女掙紮地爬了出來,但已然被侵蝕得面目全非。
含睇緩緩轉頭,頂着流血不止的臉,看向少女,“我知道——我知道了——”
少女驚恐慘叫,“啊——啊——”
頓時絲線貫穿她的胸脯,随後緩緩伸向含睇。含睇舔舐絲線上的血液,“重新長就是了——重新長,會長好的。蝴蝶,就沒有醜陋的——”
這時,幾隻蝴蝶從窗外飛入,緩緩落在含睇肩頭。
含睇臉色頓時猙獰,“沒找到!怎麼可能!身負重傷,不可能跑得這麼快——但——他可是祝餘——”
含睇一把捏住身旁那死去少女的頭顱,咬牙切齒:“祝餘——”
“夢妖,我勢必會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