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抵達丞相府邸時,已過申時,陽光正是明媚柔和之際。
溫柔、燦爛的眼光灑在周府的磚瓦之上,倒讓這個平日死氣沉沉的府邸變得古老而洋溢生氣。
無數碎小植被從磚瓦的縫隙中探出頭來,為這清灰色調的世界,添加了星星點點的翠綠。
對于黎禾來說,這也算是故地重遊,但兩次的對于此地的感覺全然不同。她記得周明生辰那日,四周黑壓壓一篇,沉悶得厲害。但今日她發覺,這府邸同别處都不同,走廊、房屋、過道、花園,都要比正常府邸的大上許多。行走其中,總能感到人之渺小、世界萬物之宏大。
引領他們三人的男子,自稱李平,說是丞相府邸的一名普通門客。
他對丞相府了如指掌。進入府邸後,輕車熟路,有時路過的一個傭人,他還會謙遜點頭來打招呼。
不知走了多久,一旁的展旬弱弱地問道:“那個,咱們還要走多久?”
李平道:“快了。”
“那個,那丞相找我們什麼事兒啊?”
李平沉默不語。
氣氛有些尴尬,他尬笑一兩聲,“哈哈,這丞相府就是氣派。”
依舊沒人接他的話,他略顯尴尬地縮了縮脖子,将雙手插在褲兜裡,故作鎮靜起來。
幾人踏上一條長廊,長廊之上,香氣缭繞。
展旬猛吸一口,“好香呀——”
黎禾蹙眉,這香味很熟悉,應當是辛十安之香。
他們走進一間偏廳,繞過入門出的青竹花色的屏風,見周明正坐在堂正中的太師椅上。
他一身黑長袍,半束長發,身材瘦骨嶙峋,那袍子穿在他身上,好似挂在衣架上。他的手臂放于桌上,撐着腦袋,閉幕養神;而桌上,擺放着一個青銅香爐,香煙從香爐中冉冉升起。
黎禾看得出,這人的臉色很不好:臉頰凹陷,眼下黑色濃郁,整個人好似個頂了一張皮的骷髅。
李平對三人說道:“請随意入座。”
三人入座。幾位侍女上前,分别為他們斟茶。
展旬摸了摸椅子,上下左右地打量,如坐針氈。
半晌,周明沒有說一句話。
屋内分外沉靜。
黎禾擡眸,凝視周明。她能看見周明身上所燃燒的藍色火焰,濃烈而暗沉,好似在壓抑地湧動。
自從為哀樂所傷昏迷而後蘇醒以來,黎禾所見的每一個人身上,都有程度不同的藍色火焰。她猜測,這應當是欲望。
每個人身上火焰的顔色深淺、形狀、大小又好似與每個人的性格、情緒相關。就如同祝餘的火焰,若有若無,偶爾波動;辛十安身上的火焰雖小但生命力旺盛;而展旬身上的火焰,顔色淺淡,但形狀較大。
兀然,周明睜開了雙眼,冷不丁地撞上黎禾的眼神。黎禾一陣冷顫,緊鎖眉頭。
周明露出饒有興緻的神色,“變了。”他的聲音深沉沙啞,“數日不見,黎姑娘倒是越發亭亭玉立。”
周明将目光移向展旬。展旬頓時緊張地坐立難安。
周明隻笑了一聲,随後對祝餘道:“辛老闆的香真是别具一格,又叫人心身愉悅。”
祝餘沉着臉問:“她在哪?”
周明雙眸暗動,無視祝餘的問題,道:“祝公子,那些傳聞所言有虛啊。”
祝餘漠然。
“都說這妖族死神祝餘奇醜無比,但我今日一見,是個俊俏郎。”
“她在哪?”一股殺氣從祝餘身體中爆發,激得空氣震動。
周明起身,抖了抖衣袖,“放心,辛老闆很安全。”
“你想做什麼?”
“諸位都是有才之人。我素愛有才之人。”
展旬縮脖子縮腳,緊張地抓着衣袖,他瞥眼看向一旁的黎禾,卻見黎禾一臉沉靜,好似一點兒也不害怕。可此時,周明與祝餘的氛圍已然劍拔弩張了好吧?怕是下一刻都要打起來了!一個是鼎鼎大名的死神祝餘,一個是殘暴無德、嗜血成性的丞相!
他吞咽口水,一時間有些後悔跟了過來。
周明說道:“現如今晉國内憂外患,正是人才緊缺之時。我願招攬助諸位。”
祝餘冷聲道:“我們都是遊蕩江湖的閑散人士,對你這破廟堂不感興趣。”
“莫要着急拒絕。我所能給諸位的,是他人無法給的。”
“權力?金錢?似乎并不誘惑人。”
“我當然知道權力金錢,對于諸位來說不過糞土。”
祝餘挑眉,“哦?”
周明來到黎禾跟前,撐着桌子,彎腰湊近。
祝餘當即拔刀,閃現到周明跟前。展旬頓時全身一僵,吓得憋住一口氣。
周明一隻手撐着桌子,一隻手用雙指夾住刀刃,依舊附身看着黎禾。
黎禾低頭瞥見周明撐着桌子的手,手指纖長、骨節分明。
“我可以為你報殺父之仇,還能為黎獻愚正名,讓他在日後曆史之中,留下一個好名聲。”
黎禾順着他的手臂,擡眸看向周明,“不是你殺的?”
“世界上想殺黎獻愚的人很多。不過我本想着利用朱彬勸服黎獻愚,沒想到黎獻愚的人頭倒是作為投誠之禮先一步出現到我面前。既然殺都殺了,我隻好做以惡搞殺雞儆猴的場面。”
“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