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禾緊握拳頭,思忖:制造美夢,這正是她想要為朱淩雪做的。如果獲得白發夢妖的法力,自己就能造美夢,是否也能為朱淩雪造夢?
“姑娘追求善惡。”白發夢妖又說道,“即使如此,姑娘何必看他人是善是惡?”
黎禾不解,眼露疑惑。
白發夢妖豁然一笑,“原來是無夢之人。看來姑娘并不知道何是善、何是惡。”
“含睇定然不是善。”
“姑娘這般行事,隻是因為你爹爹總是言傳身教,讓你做一個善良的人。而并非是出于你自己的思索。”
黎禾一驚,他怎麼知道爹爹?她後背發涼,越發覺得這個人的眼睛好似将自己的一切都看透了。
“笑話。就算無人教導,我也不會認為含睇是好人。”
“我并非說含睇。”白發夢妖輕輕一笑,“罷了。我也無權在此說是非善惡。我救過人,也殺過人。做過善妖,也做過惡妖。”白發夢妖身上的白光越發耀眼,“我将選擇權交予姑娘你吧。”
說罷,他身上的白光迅速鑽入黎禾身體中。
黎禾頓時感覺全身溫暖,好似一切痛苦都煙消雲散,好似被幸福擁簇——
耳邊飄過白發夢妖最後的聲音,“比起噩夢,難道美夢不更加美麗、更加眩目、更加有意義嗎——”
聲音逐漸消散,白光盡數湧入黎禾身體之中。一瞬間,黎禾的長發變做雪白銀發,随風飄蕩。
她怔怔地擡眸,好溫暖——
世界再次運作,含睇的慘叫聲再次響徹。
“啊——主人——主人——”擡頭不見白發夢妖,含睇瘋狂尋找,轉頭看見黎禾,跪着朝黎禾爬來,“主人!主人——你不要離開含睇——你不要離開含睇——”
黎禾不禁後退。
看不見?黎禾這才發現,自己看不清含睇的容貌,隻看見一團血色醜陋的東西朝自己蠕動。
她摸着自己的眼睛,殊不知,此時此刻,她的眼睛已然變得同白發夢妖一樣:淺白透着一點藍。
遠邊,周明走來。含睇一驚,忙地埋着頭,“不不不——不要過來——丞相大人——你不要過來——”
周明一步一步朝含睇走來,“含睇?你怎麼變成這般模樣了?”
含睇慌張地閃躲周明的眼神。
“好生惡臭,像是腐肉。你真叫人惡心啊——”
含睇猛地擡頭,抓着周明的腳,“丞相大人!含睇的眼睛沒有變啊——你說過,含睇的眼睛很好看。既含睇兮又宜笑——你那時候吻含睇時,都沒有嫌棄過含睇......你是唯一沒有嫌棄過含睇的人——”
“是嗎?可那一吻,實在叫人惡心。”
含睇整個人呆滞在地,“周明......周明......”
黎禾微微蹙眉,此時的含睇像是被世界抛棄的小孩,那般無助,那般絕望。她已然已經深陷自己的恐懼之中。
黎禾憐憫地擡起手,畫陣,念道:“浮生如夢,長夢不醒——”
天空上,飄下白雪。白雪覆地,遮住了那些血迹。一時間,天空大地一片青白。
黎禾遠遠地望着含睇,隻見含睇時而自言自語,時而歡笑雀躍,時而像個小女孩似的撒嬌。
漸漸的,她的身形發生了改變。
黎禾微微一愣:在她的眼中,含睇的身體變成了一隻清澈、輕盈而美麗的蝴蝶。
她恍然大悟:原來那白發夢妖根本就看不見,或者說,他眼中的世界與常人不同。
她忍不住心底沉悶:那含睇所糾結之事,本就沒有意義,因為曾經在白發夢妖眼中,含睇一直這般美麗。
“發生了何事?汝竟能改夢?”長留之聲兀然響起。
“長留,夢妖也會自然死亡嗎?”
沉默半晌,長留回複道:“當夢妖不再渴求欲望之時,自然會迎來生命終點。”
“那與人也無異。”
一隻狐狸從黎禾身體裡跳了出來。
黎禾蹙眉,看來吸收了白發夢妖的法力後,長留也恢複得差不多了。
長留望着含睇,“汝還不速速吸食含睇之欲。”
黎禾步行至含睇跟前。含睇擡眸,朝黎禾燦爛一笑。
“罷了,就讓她留在這裡吧。”
長留挑眉,默然不語。
黎禾的身子一點一點消散,而含睇依舊沉溺于美夢之中。
片刻,黎禾返回現實,再次回到黎禾房間之中。她看見含睇躺在地上,嘴角上揚。
她握着匕首,走到含睇跟前,猛地紮入她的心髒。
最後一刻,含睇甚至沒有察覺到疼痛,嘴角挂着笑,咽下最後一口氣。
她的身體、四周的絲線緩緩消散。須臾,一隻隻有一半翅膀的紅斑蝶飄落。
黎禾虛弱地跪在地上,她的身體以恢複如常,視線裡的世界恢複清晰,清晰的醜陋。
她靠着牆壁,虛弱地呼吸。
而就在她快要失去意識時,她迷迷糊糊地聽見長留之聲。
他好似念着什麼:“貪、嗔、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