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餘與展旬皆返回柴房,唯有黎禾站在院中。她聽見房中輾轉翻身之聲,聽見蔡嬸的歎息聲。
她推開院門,走在村子的道路上。每家每戶都傳來夢的香味。
想來有許久未食夢,今夜又消耗不少,或許心中這股不安正是源自對于食物的渴望。
夜空上密布的星星點亮了夜色。
四周的風越來越大,須臾,天降雨滴。
黎禾微微蹙眉,下雨了......
“黎禾!”展旬追了出來,“等等我!”
黎禾回首,看向展旬。
展旬摸了摸後腦勺,笑道:“我有點睡不着。想出來走走,就看見你了。你也睡不着嗎?”
展旬朝黎禾靠近,“我一閉眼全是那鬼馬,睡不着一點兒。”
黎禾靜靜地凝望着他。這個與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笑時便嘴角上揚,煩悶是就微蹙眉頭,憤怒就大罵,悲傷就哭。與祝餘全然不同,他從來不會掩飾自己的情緒,甚至展示自己的情緒。
黎禾好似能直接從他的語氣、神色中看清他的情緒。
她問:“你害怕?”
展旬愣了愣,“倒也不是。”
黎禾斂眸,看來自己也還是看不太清。
雨滴越來越大。展旬道:“我們還是先回去吧。這雨估計要大了。”
“我還有事未做。”黎禾回答。
展旬面露疑惑,“這大半夜的,你要做什麼?”
登時,黎禾的雙眼變成幽藍色。展旬眉頭一蹙,神色變得嚴肅起來。
“食夢。”
展旬欲言又止,他本來想确證心中那個問題,可當看見黎禾回答他時眼神躲閃,便沉默了。
展旬摸了摸後腦勺,哈哈一笑,試圖緩解氛圍的沉默,“那、那你去。要傘嗎?”
黎禾搖了搖頭。
“哈哈,我們也沒有傘,哈哈。”
黎禾沉默。
展旬尴尬地指了指身後,“那那、那我先回去了,你早點回來。”
黎禾點點頭,目送展旬的背影消失在雨夜裡。
翌日,雨一直下,直到午後才停止。雨停後,黎禾、祝餘與展旬三人,再次來到昨夜與鬼馬起沖突之地。
展旬說:“昨天在這裡時,那鬼馬出現了,但是好像不是想傷害我,更像是警告我不要靠近。所以我猜測這裡可能有一個邊界線。”
展旬低着頭,丈量片刻,将一根木棍放在草地上,“應該就是這裡了。”
他擡頭,忍不住朝黎禾多看了幾眼。黎禾看起來和昨天也沒有什麼區别。
昨晚上因為黎禾的事,他一夜未眠。本想要詢問祝餘,可猜都猜得到祝餘肯定不會理他。
食夢?什麼妖會食夢呢?他忍不住思考。
祝餘問黎禾,“你能感受到什麼嗎?”
黎禾環顧四周,空空蕩蕩,搖了搖頭。
展旬站起身,也學着黎禾的樣子,環顧四周,他忽而一陣恍惚:草地稀疏,天色暗沉。
分明是春季,但這遼闊的草原,卻有一股蕭瑟感。他微微蹙眉,神色感傷。
黎禾靜靜地凝視着他,問:“你感受到了什麼?”
展旬一愣,忙地搖手,“跟妖沒關系。我隻是覺得,這裡沒有春天的氣息。你們看,地上的草,田地裡的作物,山丘上的樹,都死氣沉沉的。你們不覺得嗎?而且地上那些剛長出的嫩草,都耷拉着腦袋,感覺都活不過幾日了。我剛出京洛城時,外面的景色也不是這樣的呀。都是草原,那兒的草木叢生,鳥語花香的。”
黎禾微微驚異于展旬的發現。
祝餘道:“應該是此妖導緻的。”
“為啥呢?他怎麼做到的?”展旬立刻追問。
“算了,給你上一課吧。”
展旬一喜。
祝餘伸出手,手掌中的空氣明顯流動起來。“可知道之氣?”
展旬連連點頭,“我知道。我之前那個師父給我講過。他說這萬事萬物的運作遵一個普遍規律,就是道。然而道好像會産生什麼氣?”他扣着腦門,“師父說得雲裡霧裡的。”
祝餘挑眉,“所以你連基本原理都不懂。”
展旬臉一紅,尴尬一笑。
祝餘解釋道:“氣是道化生萬物的基礎,而道則是氣運化流轉的内力與引導力。道規定氣的流轉,而氣的運轉則形成萬物。”
展旬面露尴尬,“哈哈,原、原來如此。”
黎禾看見展旬眼神裡的心虛,“你懂了?”
展旬尬住。
祝餘繼續道:“部分人能夠感受到氣的存在,并依照道将氣化為己用,這便是修煉之人。”
展旬立刻說道:“這個我知道!這個叫煉氣!不僅能延年益壽,還能将氣轉化為法力輸出!很多大俠都會将煉氣與習武相結合。還有很多人會專注于煉氣來修仙。而我們捉妖師則有些不同,我們可以将氣轉化為陣法。據說是很久以前一個大妖為禍人間,一個修仙的仙人不想殺害那妖,而隻想捆住他,于是就發明了陣法。後來就誕生了陣法師,陣法師又逐漸發展為現在的捉妖師。”
祝餘點點頭。
展旬臉一紅,“哈哈,這個是我從書裡看到的。”
“嗯。但不僅是我們人可以用氣。有生命的生靈,甚至一些虛無缥缈的東西也能運用這些氣,這邊就是産生了所謂的妖。妖力與我們所言的法力,并無差别。無論是人還是妖,足夠強大後,他所施展而出的氣,就會改變所處環境中氣本身的運作軌迹,破壞原本之道。”
黎禾明了,“所以這裡之所以會喪失生機,是因為鬼馬釋放的妖力,破壞了這裡的道。”
“嗯。”
黎禾伸出手,一股火焰燃燒起來,“所以我操作的這些法力,其實是氣。”